这就是这个星球上第二大的太空港,笼罩着几乎从来没有散开过的云层。半裸的美女以三维投影的形式出现在天幕下面,做着各种挑逗的动作。在那下面是拥挤的飞车轨道,高贵的统治阶级在堵车的时候相互谩骂,不时会有两辆飞车在头顶上相撞,安全力场启动时的绿色火光在碰撞中溅得到处都是。用地面交通工具和两条腿走路的大多数都是低等种族。他们千篇一律表情麻木,因为缺乏营养而行动迟缓。这里倒是没有乞丐——政府严禁这种“给城市抹黑”的行为,不过却从来不缺乏在偏僻肮脏的小角落里用枪支和肌肉“自谋职业”的勤劳居民。
五星广场上聚集着一群人,其中什么种族都有,全都努力地伸长脖子,听着站在高处的一位瘦高的地球人的演讲:
“……每一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我们应该拥有同样的权利,我们应该是自由的……向政府要求自由!我们要自由选择工作,我们要自由连按,我们要有生育下一代的权利!”
来自不同类型的发声器官的欢呼淹没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冷冷地笑。继续自顾自地走我的路,胳膊却冷不丁地被旁边的人给拽住了。回头一看,是只淡紫色的大蜥蜴,绿眼睛的肯特人。
“干什么?”
“小姐,你关心被统治阶级的利益吗?你知道肯特人的孩子中营养不良的比例有多高吗?你了解过成年肯特人的失业率吗……”
小姐?
他对我使用敬语?对我,一只格特姆虫子?
我这才意识到我忘记了解除替身状态,单就外表而言,我现在是风姿绰约的地球女子,优越的统治阶级。呵呵,原来如此。
“所有的人都应该是平等的,对不对?”我柔声问道,肯特人猛点头。
“那么格特姆人呢?那最低级的种族——他们的权益是否在你关心之列?”
他紫色的脸皱成一团,全身的鳞片迅速变成表示厌恶的苍白色。
“那种鼻涕虫!”他哼哼地说,“他们只懂得摹仿别人,连自己的脑子都没有长!他们太依赖那种树了,一旦有人控制了树,他们就什么都不敢做了。”
这就是所谓的自由主义者!我咬牙切齿。
“听着!你这自私的肥蜥蜴,我就是格特姆人!”
我在目瞪口呆的他面前直接融化成不定形态,然后赶在惩罚我的警察来到之前溜进了钛城错综复杂的地下管道。
四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错误。任务完成以后没有及时解除状态已经是不对了,居然还利用统治阶级的外形招摇撞骗!令我意外的是老板居然没有把我交给警察,他旁敲侧击地提醒钛城的警察局,我是现有最优秀的“替身”,而且,现在正在为政府执行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我想起被我扔在营养槽内的信息胶囊。老板脸上的表情让我知道,如果我再不立刻回去打开它,我肯定会被他先放在液氮里冻僵,再敲成粉末,用作城里珍贵的绿色植物的天然肥料。
信息胶囊居然用的是格特姆人独有的光学符号,老板难得这么体贴啊。这样子我就不用再额外地长手和眼睛了。
“太阳纪642年4月17日,今天是我18岁的生日,爸爸送给我一架滑翔器。我们到屋后的山坡上练习飞翔,那种滋味简直是无比的美妙!气流穿过我的发丝,我痒得只想大笑。整个世界都在那里,都在我的脚下……
太阳纪657年12月3日,爸爸的身体越来越糟了,我担心他能否熬过这个冬天……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一起飞过了,滑翔器需要的燃料太贵,而我们连取暖的费用都负担不起……
太阳纪685年7月24日,作为地球联盟军队的飞行员,这是我的第一次试飞!爸爸还活着的时候,说过我是生来便要飞翔的,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那一刻,什么都没有了,连世界都不存在,只剩下我和我的飞船——我们融化了,又再凝固为一体,比光还要快,飞向黑洞的另一端……
太阳纪689年3月19日,今天我遇到跟我们并肩作战的亨利中校,他跟他的手下都是格特姆人。大家好像都对他们又恨又怕,说什么这些低等的生物会吸人的脑髓。我不相信,我曾经跟一名格特姆士兵困在暗不见天日的飞船里等待救援,在那些难熬的小时里他体内的荧光一直不曾熄灭,只是因为我对他说我害怕黑暗。他还详细为我描述了故乡星球上美丽的圣树。爸爸,你说过只要是生命,都有渴望自由的灵魂,每个人都有一双翅膀……”
自由,飞翔,翅膀。
是这个叫做夕蓝的女孩子用得最多的词。
我和夕蓝一起进入了战火纷飞的外层空间,我们一起穿越陌生的行星上瞬息万变的沙暴,潜入异星深不可测的液氢海洋。我们一起凯旋,昔日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身经百战的战士。在庆功宴上她读起那些已经牺牲了的战友的名字,声音久久回荡在空空的舰桥……这场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从别的中族的头顶夺去他们的天空,从他们母亲的怀里夺去婴儿?我似乎能看见她皱起了眉,她那不羁的灵魂深处嘶喊着的痛苦,响在我每一个液体分子里面。
五
隐光死了。
在他死的时候,离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目标还差五千七百八十六个认证点。
他这次的替身任务难度很大,他要变成当红的男影帝的模样,在数十道不断改变形状的死光门中间穿性。那些死光都是真的,电视台深深地了解观众们对鲜血及惊险刺激的爱好,每当又一个“大挑战”的自愿参加者被整齐地切为两半时,收视率都会发疯似的往上蹿。
可是,有谁会料到男影帝本人也对“大挑战”跃跃欲试呢?当然,如果他成功的话,那他在观众心目中的地位恐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够取代了。如果失败的话……不过是又一只格特姆虫子而已,谁会在乎呢?
我了解隐光,他肯定会接下这个任务,在我们中间没有人像他一样急于增加认证点,急于得到朝拜圣树的机会。
我穿过好几双因惊慌失措而互相乱踩的鞋,流到隐光身边。他已经无力再保持男影帝的形象了,被割成好几摊的身体正在慢慢凝固。
我长出伪足,轻轻与他融合。
“……流荧?”
“是我,隐光,你会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