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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自认识了月寒起,两个人象是约过了一样,再也不去那样的地方了,坊主是这样,管家也是如此,就是与公子斯远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呢。
现如今,来了江南,无论谁邀请,但凡去什么院啊、什么楼呀的,二人便齐齐推说坊里还有事,改日再会,任凭别人怎样的挽留都坚决告辞离去。常常弄得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不明就里,以为他们人年轻,面皮薄,但,再怎么猜,也枉然。
就是这样,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过去三个月了。
三十八
夏至刚过,坊里便收到京城里“天下第一绣纺”殷管事的捎来的一封信。信上说了,宫里,皇上于岁末,要把公主出嫁,降旨给“天下第一绣坊”,由“天下第一绣坊”来置办公主一应的嫁妆,但限定了只有三个月的期限,必定完成。管事的不敢擅作主张,请坊主和管家的示下,接、还是不接皇令。
可,这样的情形之下,岂容他们说个“不”字的,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还得接好了呢。
任谁都是知道的,不接,那就是抗旨,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了。
时间又那么紧急,真是多事啊。
接信,管家一面让人捎信回京城长安,叫管事的先应下了皇差,叫坊里上上下下都认真做起来,用最好的面料,最好的丝线,绣最好的绣品,留作待选。若人手不够用,可以招募一些帮手。一面又差人,请来了韩老板和月寒,把京里的事跟二人说了,想听听他们二人的意见。
此时,坊主外出应酬还未回,虽已着人去找了,但何时得回,实在是没谱气的事。
韩老板听了,也看了管事的写来的信,面露难色。
虽然今天,江南绣坊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和实力,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候,要坊主、管家和月寒等人撤走,以他这样的门外汉,纵是商界奇才,可一提到绣花这上面来,他是无论如何又一定无法将这么大的一个江南绣坊维系下去的。买卖上,他是不含糊的,可这绣坊里的事,他可就一筹莫展了。但是,若那三人不回去的话,京里的事,又来不得半点的马虎,这不是两下里都为难了吗?
怎么天下事就都有这么的凑巧呢,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啦。
韩老板倒背着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越急还越想不出了。
见他这么着急,却给别人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管家望着门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他的这一辈子来说,象这样发呆的状况,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他是在心里自己权衡着京里和江南,孰重孰轻的吧。
思量来,思量去的,觉得哪一边都放不下,哪一边都很重要。再说了,这个念头乍一现,便惊得他自己一大跳,是啊,月寒留在江南,而他返回长安,见不到她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又会怎么样了。
被自己吓了一跳的管家,赶紧甩了甩头,生生想把那个念头赶跑掉,可是,又有谁知道,月寒随着坊主晚了几天到江南的那一阵子,自京城一别,直到他接到家丁来报,坊主一行已到了坊门外的那一刻,就是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他终于知道了见不到月寒的这一路,他的失眠,他的焦躁不安,他的心神不宁,他的茶饭不思,他的寝食难安,他的郁郁寡欢,总之,他的抓狂,在那一刻,不药而愈了。
当他冲出庭院,一眼望见那随在秦二夫人身侧的月寒时,他狂跳着的心儿,瞬间回复了原来的位置。终于安定了下来了。
他盯着月寒,想捕捉她的眼神,可是,韩老板一句冒冒失失的话儿,象一盆寒冬腊月里的冷水,从头到脚,浇灭了他心头的希望、幻想和种种,种种啊。上天对他竟如此的吝啬,多日的思念和牵挂,刚刚才得了一点的安慰和安定,却又在瞬间被夺去了,象从他的身体里,将一颗鲜活的心脏,生生剥离了一般的让他痛到几乎想弯下身体去了。什么叫痛彻心菲,什么叫铭心刻骨,这些日子里,他已是深刻地领会到了。
现在,眼看着他又要有更多的时间,见不到月寒,管家的心又纠结在了一起。无法克制的念头就这样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仿佛怕在这屋里的那两人会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似的,忙看了看那犹如困兽般,正在屋里来来回回走着的韩老板,只见他眉头紧皱,心急如焚的样子,压根儿就没注意到管家和月寒在做什么,独自沉浸在了他自己的焦虑的心事里了。
管家的心略一宽,又看了看从进来到现在,就一直一声不吭的月寒,可谁知道,月寒此时刚好也抬头来看向他呢,又被大大地吓了一跳,好像心事被人看穿,又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人当场撞见了似的不可控制地就面红耳赤了起来。
正自不知该如何摆脱窘迫的时候,耳畔传来了月寒的声音:
“月寒想,”
“秦姑娘但说无妨。”
听见月寒终于开口,管家忙打起精神来,收拾起了刚才的心猿意马,适才的一切,都已消失无踪了,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月寒要说的话来。
“江南绣坊固然重要,我们又是刚刚起步,正是不能泄气的时候,开始,京里的事也非同小可,皇家的事,是拼了命也都要办好的啊。所以,让月寒跟坊主回长安去,还有管家您也一同回去,大家先齐心合力地完成了皇命才是正事。至于江南这边,家叔和家婶留下来,有家婶在,一定可以抵挡一阵子的。近来,她已重点培养了几名出色的绣女了,大有在月寒之上的模样呢,这是咱们江南绣坊的喜事啊。由她们先支撑上一些时日,我们一回到京城,将坊里尚存的绣品,挑拣了可以作为公主嫁妆的绣品以后,余下的就全部都运到江南来吧,反正把这三个月熬过去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不知这么做可行否?”
月寒一口气说出了她的设想,这也是她说的话最多的一次。话虽然说完了,却觉得叔和婶会很辛苦和劳累,心里就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又担心自己这么瞎说一通,会被眼前的一个大老板、一个大管家见笑她班门弄斧呢,所以,话才说完,脸就红到了脖子了。
“这,行吗?”
韩老板自己确实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来,不禁问管家。
“行!就这么办吧,我们回去,必要时,进宫去请皇上宽限些时日。”
刚进门来的坊主说道。
“只是,辛苦令叔、令婶二位了。”
坊主又对月寒说。
“这边,还可以再招募些女子来加紧训练,能培养的就培养,也好挑些可造之材呢。”
管家听到月寒也要回京城去,心中瞬间被那意外的喜悦所包裹住了,还未来得及开口说点什么,坊主已抢先说了行,便忍住了什么也没说。这时就只好安慰韩老板,相信他会明白这权宜之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