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抟庖惶焯炖刍。
'帕尔、帕尔。'
终于在某一天,他的手指被断裂的琴弦划伤时,她忍不住哽咽,'为什么你要这么折磨自己呢?就算你把他们全杀了,又能得到什么?我不要你为我报复,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健康快乐地……'
他慌张极了,手忙脚乱地帮母亲拭泪,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指着自己的喉咙,眼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
'啊!'莉拉捂住嘴,脸上交织着心疼和自责,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帕尔,妈妈不是故意逼你,你有什么心事,慢慢写给妈妈看,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讲……'
依偎在母亲怀里,他的神情柔和下来,眼底的寒冰却没有丝毫融化。
那一年,他十岁,就已经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所以等母亲平静后,他没有片言只字提到父亲和真正的心结,只不痛不痒地写下:我讨厌那些欺负妈妈的人,所以想学魔曲,让他们不敢欺负你。
看着沉思中的莉拉,他祖母绿色的眼眸荡漾着最深切的爱意和最浓烈的恨意。
杀了那帮人,我是得不到什么,但妈妈能够因此不再哭泣,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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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根毒芽。
不管母亲再怎么善体人意,再怎么观察入微,面对那样的沉默,也不可能一一洞悉得出。何况男孩越是长大,越是善于用各种手段掩盖心思,于是第二根、第三根毒芽……就悄悄地种下了。
抑制着毒芽不使其茁壮的,是男孩对母亲始终不变的挚爱。
他的魔曲已经练得很熟,但他一直没用,因为他清楚:如果没把握一下子消灭全镇,仅仅杀掉一两个人的话,只会引来村民疯狂的报复,让他和母亲陷入绝境。
所以他忍耐着。
而且他很快就碰上头痛的事——母亲发现了他的骗局。
'来,帕尔。'莉拉兴致勃勃地将一盆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放在桌上,'对着它拉‘生命之歌’!'
他疑惑地看了眼那盆植物,但还是听话地扛起小提琴,熟练地拉起来。
难以言喻的动听旋律从琴身流泻出来,伴随着温暖的白光,笼罩了整个小屋。莉拉静静聆听着,神情充满了欣慰和感动,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毫无变化的盆栽上时,脸色刹时变得刷白。
一直留意她的帕西斯马上停下动作,紧张地注视她。
令人窒息的沉寂横亘在两人之间,良久,莉拉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而飘渺,仿佛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眼前的人说话。
'这盆花叫姬女苑,你爸爸第一次拿给我看时,也没有开花,然后他拉你刚才拉的那首曲子,花就开了。很漂亮的,白色的小花。'
'……'
'帕尔的能力我很清楚,没有道理发挥不出生命之歌的效应。'莉拉的语气逐渐沉重,望着儿子的眼神悲伤而失望,'你一直没忘记仇恨,对不对?'
他抱着小提琴一动不动,半晌,跪了下来。
'帕尔!'莉拉急忙站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冲过去扶起他。她强迫自己坐下来,艰难地吐字:'你拉曲子时,妈妈感到很温暖、很舒服,所以你的琴声里有爱,但你只爱妈妈,只爱……'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听到动静,他惊惶地抬起头,想扑过去又不敢站起,急得满头大汗。
'帕尔、帕尔,我该拿你怎么办?'莉拉终究心疼儿子,上前将他搂进怀里,'不是我关心那些人,那些人渣死了也无所谓,我是关心你!我不想你被仇恨弄脏!'越说越悲从中来,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帕西斯几乎是恐惧了,使劲拍打母亲的背部也无法使哭声减小一分,他开始痛恨自己不争气的嗓子。
虽然有段时间他庆幸自己是哑巴,可以轻松逃过母亲的逼问,但此时此刻,他宁可用生命换取发声的能力,只为了说一句话——
不要哭,不要哭,妈妈!
也许是感觉到儿子的心情,莉拉稍抑悲伤,放松双臂,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溢满惊恐的眸子和一张苍白至极的脸蛋,她心一痛,涌起后悔之情:'帕尔……'
他用力摇头,见她不懂,将她拉到桌边,用颤抖的手指写下几行字:我保证不杀那些人,保证不恨了,你不要哭。
'帕尔……'这孩子吓坏了。
莉拉的神情瞬间软化下来,无论儿子再怎么偏激,再怎么顽固,他都是爱她的。而且就是这份爱,塑造出他如今的性子。追根究底,罪魁祸首是她。
想到这里,她心中五味杂陈,抚摸对方柔软的银发,语重心长地道:'帕尔,我们不急,慢慢来。妈妈不怪你,但也不希望你继续恨下去,所以你把心里的话都写下来,妈妈一句句开导你,嗯?'
他点头,就怕迟了一步母亲又哭。
'那我们开始吧。'莉拉拍拍桌子。他想了想,写下: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莉拉一怔,没料到儿子竟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但看对方的眼神,显然是认真的。不用回忆,她流畅地报出一连串形容,带着从心底涌出的笑:'你爸爸他啊,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的人。明明比谁都讲义气,却总是说话刻薄、夹枪带棍的,除了维妮他们,没人受得了他这臭脾气。还有,他琴艺非常出色,弹的曲子能让铁石心肠的人流泪。他有一头和帕尔一样的银发,不过长多了……'
滔滔不绝的叙述在本人没察觉的情形下持续到天黑,帕西斯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专注地听着,眼底的寒冰略略松动。
能让妈妈这样深爱、怀念的男人,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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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这样发展下去,情况一定会改善,可惜之后发生的事,完全粉碎了莉拉的努力。
和往常一样抱着干柴回到家,他正要敲门,手僵在半空。
'不要!请你出去!'
'嘿嘿,别这么冷淡嘛,咱们都温存过好多次了。'
'你要跟我上床,去跟威兹南先生说,别在这儿闹!'
'我来都来了,哪能空手而回?你安分点,我还能快点。'语尾接着衣衫扯裂的声音和一声尖叫。他按住门板,正要冲进去,想到母亲不会希望被他看见她一丝不挂的样子,硬生生地顿住。
'对,这才乖嘛,不反抗,我也不会伤害你。'
'你快点。'熟悉的声音带着不熟悉的屈辱,那深沉的悲伤令帕西斯心痛如绞,'让帕尔看见,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哈哈哈,你真疼爱儿子!嗯——香一个……'
捂住耳朵,他跌跌冲冲地离开家,连柴火掉了也没发觉,眼前一片血红,胸口翻腾,几欲作呕。不知走了多久,他才靠着一堵墙,跌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