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摇摇头,望向龙王,“老友,你跟它说。”
“你不怪我伤了你的子孙吗?”我奇怪地问龙王。
“割了道口子就伤了他?那我龙族岂不是早就死尽灭绝了?”龙王哈哈一笑,随即正色说道:“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不找点机会磨一磨他们的性子,他们还以为天下尽是俯首听命的生灵。可笑偌大的基业传到他们手里,没变成他们振奋的信心,反倒成了他们狂妄的本钱,真是岂有此理!”说到这里,龙王面容现出怒色,天上的乌云也跟着阴暗了起来。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呼风唤雨的人物。论胸怀气度,我所认识的没一个赶得上他。不过,总有种不太自然的感觉在我心里折腾着,让我无法心悦诚服地信服它。
“你的子孙不学你,又学谁去?”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该放手时须放手。”
“你说什么?”龙王森然望向我,“我不太明白。”
“什么事得拖上子孙后代一块儿受累?”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了,“连性命都给了他们,身外的东西还舍不得?硕鼠也好,人类也好,他们成群结队造城市建国家无非为了生存,你们龙族哪来这种顾虑?造势敛财,隐身现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又何必?”
“好好好……小猫你少说两句,”老鬼看到龙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连忙出来打圆场,“天还没塌呢。”他又转过身向着龙王,“老友,你稍安勿躁……”
“说得好!”龙王突然哈哈大笑,我身上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无影无踪,“为何我的子孙,没一个有这般见识?”
第六十七章叱咤风云何所有(七
“在家里吃着平安米长大的,哪来的见识?”我没好气看龙王,“您老人家哪,不肖子孙多了去了,那么多戒律规章,顶多约束着它们不犯错,可长不了本事。”
“小猫,你看他多大岁数了?”老鬼松了口气,“猜得出来不?”
“不比你年轻就是了。”我摇摇头。
“那你还那么多意见?”老鬼直跺脚,“不知道尊重老人么?”
“我早就不去管他们了,”龙王一脸的萧索消沉,“一个赛一个窝囊。”
“得啦,瞧你们两位都是子孙满堂的长辈了,说点有营养的吧。”我不耐烦地挠着脖子,“别没完没了聊你们的孩子。”
“我们?除了孩子还有啥?”龙王满脸尽是苦笑,“小家伙,你明白吗?”
“我就是不明白!”我火性上来了,“好好一个世界,大家适者生存,各安天命,干嘛非整出一家一族来负隅顽抗?人多势众,是吧?寡不敌众,对吧?非折腾出一群垃圾来灭了那强似你们的,这就混出头了,没错吧?可笑!可笑!”
“有啥好笑的?哪个族类不是这样?”老鬼直摇头,“不然早就绝种了……”
“绝种就绝种!不懂得自强求存的,活下来干嘛?这个世界要有一天失了衡,还不全是它们的功劳?”
老鬼跟龙王对望一眼,摇头叹气:“小猫,你说得都没错。”
“没错有什么用?”我一爪一爪在沙子上画着粗陋的线条,“都成这样了。蚂蚁似的一群群,死抓着群策群力不放手,还不知道哪天死一块儿呢。”
老鬼跟龙王哑口无言。良久,龙王说道:“亏我活了无数年月,见识还不如一只三岁小猫,我也是该歇歇去了。”
“歇啥?”老鬼双手一拍大腿,“现在是歇的时候吗?对也好错也好,我可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老友,你又何必执着于事?”龙王抬起头,脸上已是无事一身轻,“再大的事业,再多的顾虑,能代替得了他们自个儿的摔爬滚打吗?我可想开了,自打明儿起,我全放开手去溜达。你来不?”
“我不来!”老鬼看样子快要气炸了,“我可没你那么轻松!”
龙王也不争辩,笑嘻嘻地向我俩道别,驱波踏浪去得远了。老鬼跌坐在沙子上喃喃自语,若有所失。良久,他叹了口气。
“我要走了啊。”老鬼起身,落寞地说道,“今后世事难料,小猫,你好自为之。”
“怎么啦?”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你不好好享你的清福,干嘛去?”
“老泥鳅都走了,我还能干嘛去?”老鬼望着天上云里的月亮,“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才知道是一场空,唉……”
“自省自知是您教我的,我都记得,”我诚恳地对老鬼说,“我都能学到这么多,您其实也不必为您的子孙担忧。”
这时候,云中月明,清光满天,月下的海面一条月影,仿似鬼斧神工的一条碎银链,淡泊如浮云。
第六十八章天道循环何必谋(
老鬼最后还是走了。
他既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跟我说,接下来怎么样。我只知道,他并不要求我做什么。
我并不觉得他们希望凝聚巨大的力量来改变什么很重要,可是他们乐此不疲。似乎尽管这是个错误,但对于结果的幻想,依旧使他们努力坚持着,跟他们想法不同的话,是没法子介入他们的疯狂中的。我喜欢这种疯狂,但我不愿意盲从别人的想法。
所以走在路上的,还是只有我一个。我依旧还是游离在外,独舞在自己的世界里。
远远的,我看到路上躺着一个胖子,走近了才知道他原来并不胖,只因为被人揍得多了,所以看起来像胖子——尤其是脸。
这就是力量的作用吗?力量就只有这种用途吗?
该死的力量。
虽然我很同情这胖子,但我帮不上忙。因为,死人是没法子开口请求帮助的,我又向来没有乐于助人的习惯,所以他还是只能在路上躺着,等着被埋葬或者变腐烂。
这样也好,两种结局难道有啥不一样吗?
反正他阻止不了。
只是,他再也没有亲人,再也没有家,冷暖喜怒都再也不属于他。或许有人会悲伤,或许有人会怀念,但他必然从现在开始,逐渐消失在正常世界的所有领域里。
我远远地离开那具尸体,享用着月光如水,轻风如诉,甚至脚底下时高时低的泥土砂石。这就是我生活的所有,没有人能夺走,也没有人能共享。每一个智慧都支撑着一个独立的世界,而我的智慧,就是我的世界存在的根基。我不会受人欺负,也不愿欺负别人。
当然,恶作剧应该不算欺负别人。
回到家,一切如常。小生灵们正愉快地玩耍,白天将天地让给了忙碌不休的人,夜晚便来接收属于它们的快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