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样想着,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揪住了雪念因风飘起的腰带。小丫鬟仓促转身,双颊飞起红晕,玉容更显娇艳:“大、大人……”我愣了一下,理智骤然从天外跃回了腔中,于是悻悻地松开手,随口胡诌道:“你走太快了……且徐行。”
走进内室,只见苹妍正坐在案前,左手扶着一片木牍,右手持着一管毛笔,似乎正在写些什么。见我进来,她放下笔,起身相迎。“夫人不必多礼,”不知道是否因为有了刚才那一幕插曲,我不敢直视苹妍的双眸,“夫人召唤,不知何事?我前厅公务还多……”
“丈夫请坐。”苹妍盈盈一笑,把我让到案前主位上坐下,她自己打横相陪。我低头看那片摆在案上的木牍,只见上面弯弯曲曲的也画着一道符咒,有点象是泽部化生符,只是边缘小曲折太多,似乎隐含着更多的变化。
“那苹蒿所递来的符咒,可与此相似吗?”苹妍开口就这样询问,倒不禁吓了我一大跳。不过转念一想,我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这千年妖物的吗?“并不相同,”我明确地回答她说,“那道符咒更要复杂百倍。”苹妍伸出手来,似乎想向我索要那道符咒,我耸耸肩膀:“恐与夫人有害,我留在厅中了。”“无妨,”苹妍微微一笑,“放在哪里?叫雪念去取了来吧。”
小丫鬟雪念才刚离开内室,我就发觉苹妍向我投来狡黠的目光。我预料到她会说些什么了,因此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雪念年已十九,丈夫不打算把她嫁出去吗?”苹妍这样询问,我也只好悻悻地回答说:“家内之事,夫人主张。”“我真的主张了,把她嫁了出去,丈夫不会后悔吗?”我感觉苹妍的话语中充满了揶揄,难道她要我自己提出来收雪念为妾的想法吗?可我又哪敢开口?
我不回答,只是低着头。隔了好一会儿,只听苹妍幽幽地叹了口气,问道:“我虽在梦中,终究与爰苓一体二化,爰苓所经之事,尽可回想得到。当日她为狐狸所迷,卧在厨下,那狐狸终究和丈夫说了些什么?”
听她这么一问,立刻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包括那个奇怪的梦境,梦中那酷似雪念的有翼女子……我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更没来得及考虑什么是可以讲出来的,什么必须深埋心底,苹妍却又笑了起来:“丈夫不必多说,我尽知了。”
我知道自己脑中只要一转念,以她千年道行,自然能够查知。想到那个离奇的梦境,想到自己曾在梦中体味到的温馨旖旎的感觉,我不禁涨红了脸,更不敢抬头去看苹妍了。“丈夫无须自责,”苹妍缓缓地说道,“此梦非狐狸自造,是乃丈夫内心所化,想来丈夫与雪念或有前缘。”
前缘?何所谓前缘?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前生,前生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雪念是否有前生,她的前生是否真是一个有翼的少女。说到前缘,我与苹妍倒似乎真有前缘,起码我的祖先与她的本体是存在过一段千年恩怨的。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询问苹妍,有关我和雪念的前缘的问题,她有否探查到一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小丫鬟雪念从前厅快步走了回来,把苹蒿拿来的那枚符咒递给苹妍。苹妍轻轻摆手,雪念退了出去。
我略抬起头,望见小丫鬟袅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斜眼望去,只见苹妍展开符咒观看,秀眉微蹙,似乎索然不得其解。“此符咒果然与夫人无碍的吗?”我问她。苹妍轻轻点头:“此咒或确能保丈夫的性命,请带在身边,须臾不离。”
我还没来得点头,苹妍绕到我的身后,纤纤玉手从我脖子后面绕过来,解开了颌下的冠缨。她手腕上柔滑的肌肤擦过我的脖子,痒痒的令人心神摇曳。我一愣神间,她已经帮我拔去骨笄,摘下小冠,并且松散开了头发。
我不知道苹妍要做些什么,转头去看,只见她把那枚薄薄的符咒紧紧包裹在骨笄上,然后以手为梳,重新帮我理好头发,上冠插笄。“此咒藏于发中,须臾不离,可以保佑丈夫平安康健。”苹妍这样笑着对我说,我却不禁苦笑一声:“昔日父亲传我玉笄,声言能辟百邪,却仍然无法逃脱你的掌握……”
苹妍微微斜着玉颈,狡黠地笑问:“丈夫可后悔吗?当日若不上钟蒙,便不会有今日之忧了。”我闻言不禁愣住了。后悔?我可为当日之事而后悔?如果不遇见苹妍,我也就不会遇见爰苓,此后不会有如许梦境般的坎坷,或许仍然舒舒服服地躺在父亲的羽翼下做个土财主,而不用担忧朝中的钩心斗角。我似乎真的应该后悔,离奇的造化把我推到今天的地位上,那真是我所期望的吗?
九月望日,天子驾天阳殿大朝,我率领百官大礼参拜,然后退坐两列。天子先礼仪性地询问了最近的天候是否正常,四方是否安定,一边问一边给我递眼色。他是想让我主动开口,请求册立郕皎为太子吧——靳贤说得对,此事有违礼法,肯定会遭到群臣的反对,虽然我已经决定支持天子了,可也不必要做出头鸟。我垂着眼睛,紧闭嘴巴,不去回应天子的热切期望。
天子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开口,询问百官说:“奉常国犀等请立太子,卿等以为如何?”国犀首先起身上奏,历数了早立太子,以定邦国的好处——都是些老生常谈,我也懒得去听他,只是闭着眼睛假寐。国犀退下去以后,又接连站起来几名大臣,讲的话如出一辙,然而偏偏谁都不肯指名点姓,说建议立哪位皇子为太子。这帮老家伙,他们肯定全都了解天子的心意,所以谁都不肯当出头鸟。
废话讲了好一会儿,讲得天子本人忍不住了,涨红着脸问道:“朕有两子,郕皎、郕皋,当立谁为太子?”他故意把郕皎排在郕皋前面,这暗示也实在太明显了。
我略微睁开眼睛,偷瞧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尉获筇。这老家伙的表情竟然和我是相同的,也垂着头,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在发愣呢还是在打盹儿。最近此人相当老实,平常闭门谢客,谁都不肯见,临到朝会也总一言不发,原本身周总会隐隐泛起的摄人的煞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