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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看上去就象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糟老头子——确实,这半年多以来,他的须发由漆黑变作花白,好象眨眼间老了二十岁似的。
我正在观察获筇的表情,希望能够看穿这个城府极深的老家伙,突然天子开口点了我的名:“大将军,卿以为立谁为太子才好?”
我悚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既然天子问到自己,我就不好再装聋作哑了,于是出班跪奏:“臣统外朝,不知内朝之事。立储为国之大事也,储君若贤,江山永固——可问奉常,其谁贤欤?”
我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词,天子如果逼我表态,我就先逼首先倡议立储的国犀表态。果然,国犀退无可退,只好出班奏道:“两位皇子尚幼,谁知贤愚?古礼立嫡立长,故臣以为当立郕皋。”
国犀这一打了前阵,群臣纷纷附和,只有我、获筇和靳贤三人不开口。天子急了,频频用眼睛瞟我,我却转过头去不理他,心中感觉非常好笑。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天子无奈地一甩袖子:“兹事体大,且再商议。”宣告退朝。
大朝结束,我还没走出皇宫,就先被名中官叫住了,说是天子宣见。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于是坦坦地跟着去,在天安殿再次觐见天子。天子脸色铁青,一见面就恶狠狠地质问说:“卿言立贤,郕皎最贤。如何今日朝会上不发一语?!”
我毫无惧色地直面着天子气急败坏的表情,缓缓回答说:“群臣都请立郕皋,便臣一人言立郕皎,恐事不可协。”天子气得直拍桌案:“你还有什么怕的吗?你连朕都不怕,还会怕国犀那些人?!”
我继续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或许臣一言可定天下,然言语不可定人心,人心不向郕皎,便立其为储,恐难长久。天子勿忧,臣有一策,可安人心,使郕皎嗣主之位牢不可破,稳如大山。”
天子瞪着眼睛,大喝道:“你说!”看他这种表情,我似乎又回到了正纲讨崇的时候,站在面前的似乎不是今上,而是当年的高市大王。不过这种神情稍纵即逝,天子大概觉得这样对我太过严厉,双眉一吊,转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柔声问道:“卿有何策,可速速奏来。”\t
第二部龙池劫灰第五十四章天谴
\t古诗云:有负于天,生而谴之。有负于人,死而弃之。
我第二次在天安殿觐见天子,就立郕皎为太子之事,给天子出了一个馊主意。这个主意对于天子来说是很馊,但对于我自己来说,却实足是个妙计。
这一妙计是我这两天冥思苦想出来的,事先没有征求过任何人的意见,包括靳贤——最近我越来越看不透那个吊挂眉毛的家伙在想什么了,国事但有不决,往往会去找两个姐夫商量,却不会向靳贤透露一星半点。防人之心,绝不可无,靳贤终究和我非亲非故,我不应该过于相信他。
当然,册立国嗣这种大事,我也不会征求两个姐夫的意见,他们终究资历还潜,能力高低也还待察考。我建议天子先去探探太尉获筇的口风:“获太尉功高德韶,威望素著,若能说动他拥立郕皎,则百官更无异言,我大成之基亦可安如磐石矣。”
我不是在故意拔高获筇,但他的威望确实比我要高,这是虽然无奈却不得不正视的现实。执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大事皆出我手,老头子获筇只是在旁边若有若无地帮着点头而已。不管他全力襄赞也好,或者坚决反对也罢,他的威信因我的政策是否得人心而水涨船高,倒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可他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混日子,威望竟然不降反升,仍然高距在我的头顶,却实在是件很诡异也很令人无名悚然的事情。
获筇就象高悬在我头顶的一柄利剑,似乎随时会直插下来把我斩为两段。此人活着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心安。二姐夫终让曾经悄悄地建议我说:“这老匹夫,一刺客便可了帐——不如就让孤人们去干好了。”对于他这种鲁莽的想法,我忙不迭地摇头:“此人威望素著,爪牙遍布,又并无恶行,事或不协,我必为天下人所唾骂。不可,不可!”
二姐夫还坚持:“既知此人爪牙遍布,非一两日所能削除,便当以雷霆手段处置。计谋泄露,可皆诿过于孤人,必无害于大将军也。”我承认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从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寻找好的时机就贸然下手,结果必然是悲剧性的。我要二姐夫尽量刺探获筇及其党羽的隐秘之事,然后找机会再杀掉他,在此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
因此这次我利用天子急切想立郕皎为太子的机会,把老家伙获筇给推到了第一线。如果获筇答应拥立郕皎,就会得罪国犀等大批朝官,如果他反对拥立郕皎,就会得罪天子。得罪了国犀等人,则其爪牙不斩自断,得罪了天子,我便可借助天子之力取他性命。这是一个两难的局面,我倒很有兴趣看看获筇将会如何取舍。
听了我的话,天子皱着眉头,半晌都不回答。我明白他的想法,他是怕万一获筇明确地表示反对拥立郕皎,倒时候我也推翻前议,则废长立幼的图谋将再也无法继续。于是我假装安慰天子说:“获筇素识大体,料定不负陛下所托。可先使人探其真意,然后臣再为陛下徐徐图之。立储事大,不可仓促,仓促必生变乱,徐图之可安人心,亦可安储君之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