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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年轻人说话的时候,风像团飞舞的精灵,拨弄着他的头发。长时间保持同一种姿势,体力渐渐不支。随时都可能失足跌下去。
情况,已经相当的凶险。底下的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群情激昂。一个做母亲的转过头,去蒙她孩子的眼。有一对年过半百的老人,双手合什,默祷着什么。他们旁边,是一双青年男女。女的紧紧握着男的手,紧张的声音失真。她说:丈夫,他一定会没事的,是不是?做丈夫的轻轻拍了几拍妻子的手,点点头:";嗯。";他身边不远,几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子掏出一包未开封的纸巾,偷偷擦眼睛。这温情的一幕,被摄影记者拍到了镜头里。
可是,来自陌生好心人们的努力,挽不回青年的死志。他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留下意味深长地苦笑,一只脚凌空迈了出去。
“孩子,不要啊。”忽然响自身后撕心裂肺的熟悉声音震动了青年的心弦。他的脚缩了回去,回头看,见到了一道熟悉地身影。“爷爷。”青年冲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瞎眼老人喊道。他竟不知唯一的爷爷何时从养老院赶到了这里。
老人推开医护人员的手,哆哆嗦嗦转动轮轴,那速度不比蜗牛快多少。但毕竟,他在拉近与孙子的距离:孩子,你在哪里啊?你不要爷爷了吗?青年说:“我对不起您,我没用。您忘了我,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孙子。您的恩情,孙儿只有下辈子再报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他记得,是爷爷含辛茹苦带大了他。他想让爷爷能有个安乐的晚年,发自肺腑的想。老人已经有些气喘,他只能停一会,再继续做功。他说:";爷爷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你想过没有;爷爷就你一个亲人,你都撒手不管了,爷爷还指望谁去?反正爷爷也没几天活头了。你要死爷爷也不拦你,爷爷陪你一块。";青年泪流满面,跪倒地上:";爷爷,不要。";老人失去了视力,看不见碍障,脚下一绊,从轮椅上栽了下去。他的右脚空空地还剩一段裤管,用垂死前仅馀的一点力量,一厘米一厘米在地上爬。
他说:钱没了,可以再赚;恋人散了,分也有合。要把命丢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你看看我,说自己一无所有,难道不惭愧么?你知道你身上还拥有的财富值多少钱吗?
他说:倒下了无非多站起来一次;不认输不放弃就没有失败。青年泣不成声:我知道错了。
错了,要改。且让我们记住:生命最基本最重要的财富,是健康。我们拥有的健康,比全世界的财富加乘起来都多很多。
6有一种瘟疫叫冷漠
去年七月中旬在B县某建筑工地干小工,当时和工头讲好了的:工钱六十一天,一月一结。这真到了月底开支,管事的没个影。问和他沾亲带故的二把手,说是忙,外地出差去了。
先是等了一段,后来大家伙奈不住了,要罢工。工友里面有个小子是本地的,说哪一天哪个点在哪个大酒店看见老板了,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谈笑风声。于是,大家遁着这条线索找人,还真就找到了,在包厢搂着二个浓妆艳抹的小姐拿着手麦嚎呢。见到自己手下一帮人,凶起一张脸像要吃人的老虎,指着众人鼻子骂:谁让你们来的?还想不想干了?给我滚蛋都!
这句话一下子把大家的心火点着了。几个脾气暴的哥们袖子捋起老高,揪着他的衣领不管不顾地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招呼。这时,我们中的老江湖提了个醒,劝:打人不对,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打架的。
经这一弄,老板软了。笑咪咪地前后判若两人,一脸坦诚地倒肚子里的苦水:我是四包,施工方。工程款在承包商手里捏着,他们不给,我拿什么给你们结帐?
结果,大家一分钱没要着。回来生闷气,不平:这累死累活的血汗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打了水漂了?
办法是想出来的,大家合计出个法子:找政府。从三十二个人中推选出三名代表:张三,李四,我。由我们仨找相关单位交涉。转载自我看書齋
带着同志们的期望,我们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没头脑地乱转,车来人往灯红酒绿的迷了方向。终于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后,看见了市政府的大牌子。好像没娘的孩子找着了妈,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进到里面,发现好大。大得不知道主事的地儿在哪。就去问信访局的大爷,老头可能是哑巴,不说一句话,表情冰冷地伸出一个指头指指楼上。我们千恩万谢地去了二楼,在一个写着社会保障劳动局的牌子前停下。敲开门,里面四张桌子前坐着四个人,正埋头写着什么,沙沙地响。见无人理睬,我又在开了的门上敲了几下,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说:“请问,农民工维权纠纷是这管么?”我记得我声音不小,但是似乎没人听见,都没有反应。问到第三遍,靠门左侧那个公务员抬头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在五楼。";说完,用后脑勺告别我们。
五楼是很多大人物办公的地方,县长办公室,局长办公室都在这里。而且,保安措施很严。有二个高高大大的武警一左一右站在楼梯口,还有枪。
早就听人说,有事找警察。免不了上前询问,被武警同志一脸严肃地告知:左边走廊第二个房间。到了第二个房间,大开的栅栏门内一个带着金丝半框眼镜的斯文男人正和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聊得起劲。转头看见我们,笑容不见了。男的问:“有事吗?”一副公事公办的正经模样。我们逮着这个机会,忙把原由经过述一遍。结果只是开了个头,男人摇手打断了我们的陈述,理由是:“这事不归我这管。”然后自顾自地走开。我听糊涂了,纳闷:没错呀,说是这的。
说起来都觉着窝囊,这楼上楼下的来回跑,就是找不到办事的地方,都推别人,都说不是。临走倒遭了环卫女工一通白眼。突然醒悟过来:就咱这一身老土,到哪人不嫌啊!要靠他们,做梦吧。
欢欢喜喜地去,垂头丧气地回。本来就倒了霉运,但这霉倒得还不够。中午胡乱扒了二碗干饭,这胃竟闹腾起来。先是窝在被里捂,后来捂不下去了,太痛。哥们李四见了,挺上火:小杨子,要死啊你,脸都成蜡色了,还不去医院?
医院里,内科主任医师粗粗看我一眼,问病史:哪里不舒服?我捂在胸口的手一直没放,口内哼道:胃疼,您给好好瞧瞧。大夫填了两三张化验单:去做个CT和胃镜吧,可能是胃出血。我知道自己的家底薄,又没处报销,建议医生:不用做CT了吧?以前我也犯过,吃两片玛叮咛就不疼了。您看能不能给我开点药?大夫面带不悦,仅有的一点耐性也没了: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不查明病因,这药是随便吃的么?吃出了问题,算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末了,叫:“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