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熊喝道:“白活了五十多岁,客人来了还不看座?!”
“一枝花,请座!”白毛熊一伸手指着刚摆在老黑云左前方的一张铺着熊皮的
木椅。
坐就坐。别说来这鬼地方,就是到了阎王爷那块都敢要个座!一枝花徐红袖走到熊皮
椅子前,一撩斗篷,堂堂正正地坐下。然后身子往后一靠,望一眼神秘莫测的老黑
云,心想:今天我看看你这一只眼的老东西有多大的本事?还能搞出啥名堂来?
老黑云望一眼风风火火的一枝花徐红袖,颇为客气地站起身子走下虎皮坐椅,慢条斯
理地说:“一枝花,打双龙那论,说起来你是我的晚辈。当然,如今柳家埂的络子
大了,可以跟我平起平坐,我不在乎这些,问题是……”
“是什么?”一枝花徐红袖欠起身子,感到老黑云那残日似乎在冒烟儿、在闪火星儿。
“别急,等我把话说完。”老黑云把手轻轻一摆,然后把手往后一背,很斯文
地接着说:“家有家法,铺有铺规,咱们占山头独立门户的胡子,自然也有自己家
的礼节,我想你一枝花应该懂得。”
“什么意思?”一枝花徐红袖直视老黑云,“‘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老黑云陡地把脸转向一枝花徐红袖,语调阴沉沉地:“我以为双龙死了呢。”他的残
国射出一束蓝火苗一样的幽幽阴光。
一枝花“腾”地跳起来,伸手怒指老黑云:“老黑云,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老黑云好像没感到一枝花徐红袖跳老虎神,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仍不紧不慢地说: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们胭脂河双龙是大当家的,你个妇道人家,吵儿巴火地
闯进我的山头来,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放屁!”一枝花徐红袖一脚端倒熊皮椅子,“老黑云,我告诉你,来者不善,善者
不来。”
“对对对,”老黑云点头附和,‘不是强龙不过江,过江必定是强龙。强龙就
要压倒地头蛇!”他停了一下,突然仰面大笑:“哈哈哈……”
笑声在大厅里轰鸣。
山鹫嘎叫一声,猛地拍打着翅膀,这是让它吃眼珠的信号。它的目光对准大厅
里的一枝花徐红袖,只要老黑云一声令下,它就会凶猛地俯冲下来,用那尖锐的利爪抓住
一枝花徐红袖的脑袋,两下就可啄出眼珠吞下。
这摸不着头脑的狞笑,使一枝花徐红袖毛发竖起。她有点慌恐,她旦已听说老黑云在
笑声中杀人。看来我一枝花徐红袖今天出不了这山洞了,死——我也要问个明白……她思
忖着走到老黑云面前,毫不畏惧地问:“老黑云,你要把我怎么样?你想把我当肉
票撕了吗?”
“不不不。”老黑云收起笑,摇摇头:“没那意思,不要多想。你不是强龙,
我也不是从头蛇,你压不倒我,我也吞不了你。众所周知,我们黑云岭的传统是在
笑声中给仇家开膛破肚,可这一次,我对你一枝花例外。”
“为啥?”一枝花徐红袖松一口气。她感到自己也是怕死的。
老黑云眨动一下残目,略显慈祥地道:“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好狗不咬
四邻’。你们板桥港跟我们王家没冤没仇,即使有些不痛快的事情,磕磕碰碰,那
也是你一枝花身上的刺儿太多。算了,一切都已过去,就像一阵风刮过树林,什么
也没留下。谈谈你此来的目的吧!”
“要我的徒弟蝴蝶迷!”
“好说。”老黑云望都不望一眼逼视自己的一枝花徐红袖,一字一字地往外崩:“但,
有饭送给饥人,有话说给智人。我得问你一枝徐红袖花一声;凭啥说你徒弟蝴蝶迷在我这
儿呢?”
一枝花徐红袖脱口说道:“老黑云,你有点不太仗义吧?吃咱们这口饭的,可都得是
拍胸脯子当当响的硬汉!敢做不敢当的人,当不了胡子!”
“说得好!”老黑云感到这个女人铁嘴钢牙不好对付。他把脸转向一枝花徐红袖,残
目如刃地盯着她那张严肃的脸:“一枝花,我本打算让你回去把双龙找来再看蝴蝶
迷。既然谈得侃快,咱们都得好汉做事好汉当,谁也不许尿裤子。请……”他伸手
示意,请一枝花徐红袖往大厅后面走,同时,他又给白毛熊递一眼色。
“一枝花,随我来。”一直看老黑云和一枝花徐红袖唇枪舌战的白毛熊马上头前引路。
这老黑云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呢?一枝花徐红袖边走边思考,脑中忽地闪出临上马前
双龙的话:“夫人,你儿去凶多吉少。那老黑云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你可千万留
神啊!我等着你回来。愿师祖保佑你……”她下意识地摸摸内衣里的挂在心口处的
小铜佛。
白毛熊领着一枝花徐红袖越过一个黑暗的通道,在大厅后边的一个洞门前站住脚。
“一枝花,请进吧!”白毛熊上前“刷拉”一下扯开洞门的棉门帘。
一团幽蓝色烟雾从洞门滚出。一般难闻的气味钻进一枝花徐红袖的鼻孔,她想打喷嚏。
“一枝花,我再说一遍,好汉做事好汉当,谁也不许尿裤子,现在还来得及……”
老黑云见一枝花后退一步,以为她怕了。
看来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里边是刀山火海我也得进!顶了不起把脑袋留
在这里,从当胡子那天起就没怕过死!一枝花徐红袖轻蔑地瞅一眼掀门帘的白毛熊,昂然
走进。
阴暗的洞里弥漫着烟雾。幽深处的一盏油灯下,供着一排高低一样的灵位。灵
位前摆一香炉,里边插二根点燃的黄香。在灵位前的地当间,白木板子上停放着一
具惹人注目的尸体,上面蒙着白布单子。在死者头前的地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半跪在地上,哭泣着在一个瓦盆里给死者烧纸。
一枝花徐红袖惊讶地望着地上的死者,不由地问道:“我徒弟,她死了?”
“请看仔细些。”白毛熊望一眼地中间的死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