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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胡子的屁股边上挂着一杆驳壳枪,是国民政府委派下来的剿匪游击大队长。姚大胡子的手下在厢房的门上挂了一块“黄梅联合局”的牌子。为了对付卢自朝,姚大胡子让湛玮组织民众成立了自卫队,协助剿匪。
姚大胡子与湛玮联手杀得土匪喊爹叫娘,也死伤了很多弟兄。
死了的弟兄,他们的牌位都在庵里供着,大厅里摆满了牌位。
长老每天都焚香祭奠,敲木鱼超度亡魂。
联合局掌握着生杀大权,他们抓到土匪后,不需要押送到黄梅,也不需要请示,常常就地处决。
因为杀人太多,姚大胡子遭到了土匪疯狂的报复,他的三个儿子都被土匪开膛破肚掏空了心肝,割了男人的三大件,连**岁的孙女也被人掳走了,下落不明。
姚大胡子杀土匪杀红了眼,只要是偷鸡摸狗干坏事的,抓到了就牵到谷坝头河坝头砍脑壳。
那时孔垅乡每五天赶一次场,碰到赶场天,姚大胡子就把抓来的土匪弄到街上游街,然后斩首示众。
从联合局到乡里有八里山路,那些土匪的脊梁骨硬得很,打死也不肯自己走路,姚大胡子的手下只好把土匪的手脚绑在椅子上,抬着走。土匪个个都大老爷似的坐在椅子上骂骂咧咧,见有女人躲在路边上,土匪就朝她们吐口水,甚至破口大骂:“老子日你个臭婆娘,不在家里侍候男人娃嵬,去街上卖么子骚X沙!”
孔垅街上很热闹,商铺林立,街道两旁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摊子,碰到卖饼子糖的摊点,土匪就会俯身把脑壳伸到摊点上,张嘴就吃,狼吞虎咽,因为他们一会就要上路见阎王了,所以也没有人打骂他们。
姚大胡子专门雇有砍脑壳的,砍一个脑壳给一块大洋。
砍脑壳的人姓刘,是本地人,以前是个屠户,手法非常准,两三百斤的大肥猪,他一刀进去,准断气,更让人叫绝的还是在肉摊子上,称肉的要砍半斤八两,他一刀下去,丝毫不差。
十里八寨的人都叫他刘一刀子。刘一刀子被姚大胡子看中后,就成了刽子手。
刘一刀子每次杀土匪都是一刀。
杀一个土匪是一刀,杀两个土匪是一刀,杀十个土匪还是一刀。
有一次,联合局在石头寨活捉了五十四名正在打家劫舍的土匪。姚大胡子叫手下把这些土匪捆在猪坝头河坝头的木桩上,似笑非笑地说:“妈的刘一刀子,你要是一刀能把这些兔嵬子的脑壳都砍下来,大队长我就服了你,另外再加五十四块大洋,怎么样?”
身穿红大褂子的刘一刀子也不急着搭话,而是反手提着大刀,袒露着个毛茸茸的胸脯,把土匪一个个看过去,看得土匪心里直发毛了,这才回头跟姚大胡子打赌说:“大队长,我一刀过去要是还剩一个脑壳没掉,五十四块砍头大洋我就不要了。”
看热闹的人,多得像过节,滩湖桥上岸上猪坝头河坝头,到处都是围观的人。
只见一刀子端起大海碗,把满满一碗米酒直着脖子灌下去,然后把大海碗朝河坝头一扔,把最后一口水酒喷在亮得发绿的刀锋上。一刀子这才在刀把上裹了一块大红布,护住身子,反手握着大刀,左手的小手臂顶在刀背上,右手护住刀把子顶端,从土匪面前一晃而过,身后的脑壳纷纷从木桩上滚落下来。他一刀过去,竟然把五十四个脑壳全都砍掉了,鲜血顿时染红了半条鄂东秦淮河。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骚动,突然就像遭到雷劈一样,惊叫着四下里散去。
这一刀,刘一刀子不仅拿走了姚大胡子一百零八块大洋,还从集市上拿走了一百六十二斤猪肉。
刘一刀子杀五十四个土匪的这天,街上有三个屠户在卖肉。按规矩,刘一刀子每次杀了土匪,就拿着鲜血淋漓的大刀到集市上跟屠户要肉,而且是杀一个土匪每头猪就要一斤肥肉。正在卖肉的屠户事先都要砍一斤肥肉挂在砧板的钉子上。如果不挂,刘一刀子就会自己动手,往往是大刀上的鲜血碰到哪,他就砍到哪。
刘一刀子的这一刀,让土匪闻风丧胆,再也没有人敢在这块地盘上兴风作浪了。
匪患平息后,姚大胡子的那队人马迁走了。
刘一刀子没有脑壳可以砍了,于是重操旧业,在集市上杀猪卖。
民国十年,全省大干旱。十里八寨的灾情最严重,水稻无法下种,一些地主和高利贷者趁机抬高米价。山上的木材卖不出去,村民吃不上饭,只好到山上吃树皮和草根。山上能吃的树皮和草根不多,很快吃光了,不少人到白石坡上挖石头来充饥。当地人把这种白色的软石头叫做观音土。观音土能吃,但吃多了消化不良,最后下头一堵,把人活活撑死了。
仅上半年,白石坡就被人吃了一个大窟窿。
路边上,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狗不吃狗骨头,人却吃人肉。
要是饿极了,人连狗都不如。
刚开始是吃死人的肉。亲人死后,大家煮了吃,用以延续亲人的生命。父母吃儿女,或者儿女吃父母,哪个死了就吃哪个。后来连要死不活的活人也煮吃了。最先吃活人的是乞丐。广济县有三个乞丐住在一个山洞里,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吃上一点东西,后来,其中一人饿得晕死过去了,两个同伴趁机用石头把他砸死,煮吃了。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为了延续香火,自己干脆爬到树梢上,让不懂事的孙子孙女在下面使劲摇晃,如果从树梢上掉下来死了残了,孙子孙女就煮吃,如果自己掉下来没事,就继续活着,一切听天由命。
当然也有少数孝顺的子女,剜自己身上的肉给娘老子吃。
这期间,湛玮呼吁当地政府放粮赈灾,但没有人听他的。
湛玮只好开自家的仓库救济难民,派人在路边上摆“粥摊”,过往难民每人喝一碗粥,后来是半碗。
一时间,难民从四面八方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