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皮巴肉巴骨头。
月色美妙地在空中播着透明的淡淡的雾纱,姑娘们蹲在小木屋前的菜地边唱起歌来。这歌是为了接待狗娃而特地唱的,应当由狗娃来对答,但平日里吼的那些不三不四的荤歌用不上,狗娃只能独自坐在板凳上,欣赏月色中的溶溶情调。
月色把姑娘们的歌声泡得甜美圆润,夜晚被姑娘们的歌声装饰得分外美妙,夜鸟似乎因为姑娘们的歌声而停止了啼叫,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还在草丛深处合着小曲。
因为没有对手,姑娘们的歌更像野马一样无拘无束,时而盘歌,时而情歌,时而哦喂,时而嗬嗨,歌声时而活泼,时而深沉,时而缠绵,时而婉转,时而又带几分幽思般的感伤。
姑娘们的歌声因为狗娃的一个哈欠戛然而止。
狗娃要睡了。
狗娃打着哈欠说了声,大伙晚安。
狗娃刚躺下,那些姑娘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嘻嘻哈哈地往狗娃的被窝里钻,把床堆得满满的,实在没地方了,有两个姑娘干脆趴到狗娃的身上,紧紧地帖着狗娃。
姑娘们说平儿,昨晚上头一桶水让你一个人独占去了,这回没有你的份了,嘻嘻……
姑娘们说平儿,我们就睡一会,回头全是你一个人的,哈哈……
姑娘们闹够了,打着火把要走。白胡老爹给她们准备了火把,一人一个火把。平儿把姑娘们送到路口。姑娘们在路口嘻嘻哈哈地说,别送了,别送了,平儿你还是回去抱你的男人干那美事吧,床铺弄得再响你爷爷也听不见咯。
平儿在路口嘻嘻哈哈地跟她们打趣,是啊,谷口的风大着哩,最好大风吹灭了火把,让你们找不着回家的路。山上的土匪多着哩,最好让土匪的大麻袋把你们装了去,一个个打整。
姑娘们走后,平儿回来了,她一声不吭就把衣服全脱了,扔在板凳上,然后赤条条地钻进了我的被窝里。
平儿,你这是要干什么?狗娃往床里边让了让,平儿滚烫的身子又帖了上来。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平儿说阿哥,你就睡了我吧。
平儿之所以在心里认定狗娃是她的男人,是因为狗娃坐了她的小板凳。蚂蚱洞有个古怪的风俗,那就是这里的姑娘到了十三四岁就在自家的屋子边放一个小板凳。姑娘早晚都要擦拭一遍,小板凳很干净。这是让小伙子前来相亲坐的,小伙子要是看中哪家姑娘了,就想方设法到姑娘家的小板凳上坐坐,如果姑娘看中了,就不会赶他走,如果不看中,就会让他离开。若是遇到癞皮的小伙子,姑娘就会拿扫帚赶。有不少外地来的小伙子不明究竟,到了蚂蚱洞就稀里糊涂地做了女婿。姑娘看中小伙子后,就会留他在家里吃饭,然后把小板凳收起来。
狗娃想,平儿是想男人了,否则,平儿就不会把狗娃放在属于她婚姻的小板凳上,让狗娃稀里糊涂地做她的男人。
平儿有自己的苦衷,蚂蚱洞的姑娘都有自己的苦衷,外面在没完没了的打仗,蚂蚱洞的男人都让保长抽了壮丁,找不到男人就是姑娘们的苦衷。
蚂蚱洞的姑娘命苦,平儿的命更苦。平儿还在娘肚里,平儿的爹就让山上的老虎吃了,只留下几件烂衣服。平儿原本是住在蚂蚱洞,靠近大路边的,只是后来平儿的娘守不住寡,在一个风轻月白之夜跟一个卖货郎跑了,白胡老爹背着猎枪追了一夜也没追上。寨子边的岔路多,坏人也多,白胡老爹觉得很丢脸,一气之下搬到了深山老林里。小时候,平儿恨死娘了,可是长大之后,就不那么恨了,特别是晓得想男人后,她甚至觉得娘应该跑。
平儿想男人也没用,越想心越苦。蚂蚱洞偶尔来个把男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寨子里的姐妹多,小板凳也多,男人的屁股跟她的小板凳很难挨到一块。平儿想搬回老屋去住,可是白胡老爹觉得自家的媳妇跟人家跑了,没脸见人。白胡老爹说,要去,你自己回去。白胡老爹一大把年纪了,平儿不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山里,平儿只能呆在深山老林里一遍遍擦拭小板凳。
平儿的小板凳让狗娃坐了,平儿注定要苦一辈子。
平儿虽然人长得很标致,心肠也好,但狗娃还是不想做她的男人。狗娃的心里装着个梅子,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了,狗娃的心胸很小。
狗娃像木头一样在被窝里静静地放着,就在平儿像藤一样缠上狗娃的时候,白胡老爹在外面自言自语。
生了。白胡老爹说,要生了。
要生了?狗娃很纳闷,什么要生了?不会是说平儿吧。怎么可能呢?狗娃连平儿的麦地都没碰过,更别说平儿的那粒麦子了。狗娃在想女人的那粒麦子。确切点说,狗娃是在想梅子的那粒麦子,晶莹而饱满。想着想着,狗娃的鸟儿一下长大了,想吃麦子了。狗娃的鸟儿正要啄食平儿的麦子,白胡老爹的声音再度响起。
死了。白胡老爹说,快要死了。
白胡老爹声音不高,但很凄切。
什么快要死了?狗娃心里一惊,忙大声问道。
白胡老爹耳朵聋了,狗娃声音再大也是白问。
死了。白胡老爹凄凄切切地说,真的死了。
狗娃问平儿是什么快要死了,平儿嗯了一声,没有回答。狗娃想起去看看,她的两条手臂却死死吊着狗娃的脖子,直撒娇说,不嘛,不嘛,阿哥,是我,是我快要死了。
什么东西死了?狗娃又问平儿。
平儿说那还用问吗,十有**是你的野羊死了。
什么?红色的野羊死了?狗娃掰开脖子上的手臂,爬起来。
野羊死了,刚生了两只灰色的小野羊。
松枝做的火把插在那棵平儿的树洞里,白胡老爹蹲在明晃晃的火把底下,满脸的惋惜。
刚给小野羊喂过奶。白胡老爹惋惜说,这只母野羊已经流尽了它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母野羊倒在干草上,两只灰色的小野羊在屁股后面拉扯着**,身子湿漉漉的。这两个小家伙并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它们还在为争夺其中的一个**你挤我压。显然,母野羊临死前还舔过小野羊,它们的脑门上有一小撮皮毛还粘在一起。
野羊死了,狗娃很难过,甚至有点悲哀。因为这只野羊再次把母性提高到了让人仰望的境界,让人感到了人性的缈小与自私。
人性是贪婪的。
为了一己私欲,我们可以向所有的生命举起手中的枪,包括那些承载生命的母体。
然而为了腹中的生命,这只野羊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天亮之后,白胡老爹在水塘边娴熟地剥着野羊的皮,就像在脱一件白色的外套。剥了皮的野羊是红色的,触目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