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娃子,这山全是咱家的。它可以养活湛门几辈人,是吃不完用不尽的!”
那时尽管他尚未懂事,还不能完全听懂父亲话中的含义,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他生活在一个幸福的环境里。从他每天吃得比村子里孩子们都好的饭食中,从他穿得比任何孩子都好的衣裳上都能感受到,他脚下的路充满着快乐和幸福。
他跟随父亲从对面山梁上朝回走。在这座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流,那是从山涧中流淌下来的泉水,清彻见底,哗哗作响。小河对岸有一个妇人在洗衣裳。这个妇人很美,穿着一件粉红色绸衫子,长着一双动人美丽的大眼睛。那是大别山南山里任何女人都不可比的眼睛。那妇人便是他的母亲。父亲巡山实际上是接母亲回家的。
就在他们飞跑着扑向母亲的时候,突然从母亲身后的树林里冲出两个土匪,架着母亲就朝树林里跑,母亲挣扎着,叫喊着:“救命!”父亲就像发疯的狮子冲了上去。他亲眼看到一个土匪拉着母亲的双手,一个土匪扒母亲的裤子。父亲拔出随身携带的砍刀向爬在母亲身上的土匪砍去,一个土匪吓跑了。父亲从砍死的土匪身下救出了母亲。母亲惊魂未定,扑进父亲怀里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就这样他们得罪了深山里头的土匪。这天天色将晚,他在门前玩耍,突然看见大路上来了一队骑马的人,便冲回家告诉父亲:“爸。背枪骑马的人来了,好多好多!”
父亲把手一挥:“快逃,土匪来了!”
可是晚了,土匪很快将他家包围起来,见人就用枪打。父亲和母亲带着家人向外冲,双双惨死在土匪的枪口下。他家的长工佣人,大小十三口人除了他之外全部被土匪杀害了。那时他藏在草料房里,土匪没有搜寻便放火烧。他人小四处乱窜就是出不去,火烧得眼睛睁不开,稀里胡涂地撞在一堆刚刚烧完的草垛上。这个草垛是架在一条水沟上边的,他从草垛灰里掉了下去才拣了一条小命。
山林被土匪霸占了。他成了一个孤儿,四处流浪,没有家,没有田地,为了活命,饿了就到野外找食,找不到食物的时候就偷。于是他成了小偷,偷人成了他养命糊口的饭碗子。
当贼娃子,也有他风光的时候。
随着时光的流失,他练就了一身偷人的轻功绝活儿。手把屁股一拍,响声落地,人便坐在一丈多高的墙头上,在房脊上行走如履平地。他偷过为非作歹的恶霸地主,偷过当地的贪官污吏。
就在他刚来到张家河村时就曾露过一手。他和张春旨的儿子张君涛打赌,三天内把张家正在浇地的水车芯子偷走。张君涛派人死守井口,到了第三天天亮时还是被他偷走了。他偷人手艺之高自称魁首,可万万没有想到为了一个女人栽在胡在耕的手上,而且栽得这样惨。
他正想着,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侧头一看来人虎背熊腰,紫红色脸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穿黑粗布夹袄,黑腰带,头戴白羊肚手巾,年近三十。他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救过他性命的张春旨家的长工头崔奠明。
救星来了,黑豹湛人杰紧锁的双眉展开了,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可是这一切很快又消失了。他想到了职高位显、受人敬仰的张春旨,在处理这件事上明显地偏袒着本村人,何况和胡在耕有着很深交情的崔奠明,他能主持公道吗?
他对来人又失望了,装着睡着了的样子。
“湛老弟,快醒来。”崔奠明低头呼唤,充满着关心和爱护。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双和善友好的目光。他感动了,眼含泪水。心里话:“恩人就是恩人,就是与众不同。”
崔奠明把他身上的伤情察看一番,又用手摸着他的头,说:“你伤的不轻啊,有好多处伤口已经化脓了。你还在发高烧!”
说罢,崔奠明走进灶房添水生火,烧了一盆热水给黑豹湛人杰擦洗伤口,把和肉结连在一起的衣裳泡软撕下来,把化了脓的伤口清洗干净。然后把破被子拉开铺好,把他挪到上边躺下。
黑豹湛人杰只觉得身上轻松爽快,身底下柔软舒服,伤口也不那么巨痛了。
崔奠明将一切安顿好,叮咛道:“你躺着,我去给你请大夫。”
孔垅镇有一名医张举清,六十开外年纪,鹤颜童发,神采奕奕。他自幼生病落下残疾,两只手不住地颤抖,所以人称战战,本姓张。张战战在孔垅镇上开一中药铺,以售药为业,自己坐堂应诊,前来就诊的病人络绎不绝。他的医术在黄梅下乡享有盛名,由于年事已高,平日很少出门行医,无论镇上什么人物,有多大的头脸,凡想看病者,均到他的药铺来就诊。
黑豹湛人杰没有想到,崔奠明给他请来的大夫正是谁也请不动的张战战。
“哈哈”张战战笑声朗朗,声音宏亮。他走进屋门就冲着疼痛难忍的黑豹湛人杰说:“是你娃命不当绝,遇上了奠明这个大善人。要是别人莫说请,告诉你,八抬大轿抬我还不来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