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光更强了;所有的轨道在这里通过一系列的转辙后合并到一起。有些交通灯仍然亮着,永远闪着红绿黄三种光。
他们从凸起的石墩间驶过,一定有数不尽的车辆曾经从这里经过,它们排的气把石墩都熏黑了。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像是中央集散站的地方。枪侠让小车慢慢停下来,四下张望。
“这就像地铁站。”男孩突然冒出一句。
“地铁?”
“算了。我讲的东西你不会懂。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讲什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杰克爬下车,站在开裂的水泥地上。他们看到一些废弃了的货摊,那儿可能曾经卖过书报;一家鞋店;一家兵器店(枪侠看到左轮手枪和步枪,一下子变得十分兴奋;他凑近了才看到枪管里都灌满了铅;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拿起一张弓,抡到自己背上,还背起一桶箭,他一掂就知道这些箭的重心都不标准,完全不能用);还有一家女性服饰店。某处有个风扇在不停地转着,也许是换气用的,它大概已经转了几千年——不过或许转不了多久了。风扇每转一圈都会发出吱嘎声,这提醒着人们即使在最严格控制的条件下,永动机也只是个傻瓜的梦想。空气有种被机械化了的气味。男孩的鞋子和枪侠的靴子形成的回音之间相差半个音阶。
男孩突然喊:“嘿,嘿……”
枪侠转身向他走去。杰克站在一个书亭前,呆若木鸡。里面,角落旁,有一具干尸。它穿着蓝色的制服,衣服上有金色的滚边——看上去像列车员的制服。在干尸的腿上放着一份保存完好的古老的报纸,当枪侠碰到报纸时它一下子就变成了灰粉。干尸的脸就像一只干枯脱水的苹果。枪侠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它的脸颊,飘起一阵灰粉。当灰粉落定后,他们透过脸颊上的窟窿可以看到干尸的嘴巴里有一颗金牙闪闪发光。
“毒气。”枪侠喃喃自语,“以前人们制造了一种毒气,可以让人变成这个样子。范内对我们说过。”
“那个教你们书本知识的人?”
“对,是他。”
“我猜以前人们用毒气打仗,用毒气杀人。”男孩语气阴沉地说。
“我猜你是对的。”
他们又看到十几具干尸。除了两三具之外,其余的都穿着蓝色滚金边的制服。枪侠猜测,毒气正是在这里交通流量最小的时刻被投放的。也许在遥远的过去,这个车站曾是军队战略部署中的军事要地。
这个想法让他隐隐地感到不安。
“我们最好继续往前走。”他边说边向十号轨道和小车走去。但是男孩倔强地站在他身后。
“不走。”
枪侠吃惊地转过身。
男孩的脸颤抖着,五官都挤到一块去了。“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我会自己做个了断。”
枪侠态度含糊地点点头,他恨自己要做出的决定。“好吧,杰克。”他温和地说,“祝天长,夜爽。”他转身走到石墩旁,轻松地跳下去,站在小车上。
“你跟某个人有交易。我知道你有!”男孩对着他的背影大叫。
枪侠没有回答。他小心地把弓放到伸出车板的T形杆前方,以防发生任何意外。
男孩捏紧了拳头,气得脸都扭歪了。
你骗这个孩子是多么容易啊,枪侠对自己说,他敏感的直觉——他的灵气——让他一次又一次得出这个结论,然后你一次又一次地帮他否定了那个结论。这对他来说究竟有多难——毕竟,他除了你没有任何其他朋友。
他突然有一个很简单的想法(几乎就是个幻象),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改变自己的态度,掉转头,带上男孩,让他成为一种新的力量的中心。寻找塔楼也不必使用这种低劣的丢脸的手段,不是吗?等男孩长大成人后再重新踏上寻塔的征途也不迟。那时,他们两个根本就不用再将黑衣人放在眼里,可以把他像个廉价的发条玩具那样扔到一边。
当然,他玩世不恭地自言自语,当然。
他突然冷静下来,他知道掉头回去意味着两个人都会死——也许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与那些变异物一同被埋葬在黑暗之中。所有的器官都会退化。也许,在他们变为灰烬后,他父亲留下的枪还会静静地躺在这里生锈;也许哪天被后人发现后被当做辉煌的图腾,就像那只汽油泵被族人奉为神灵的化身一样。
别那么懦弱,枪侠,他违心地强迫自己。
他伸手拉住把手,开始摇车。小车离开了石墩。
男孩尖叫着:“等等!”他撒开腿就跑,斜穿过轨道,期望在前面的黑暗处拦住小车。枪侠有种想加快车速的冲动,好在杰克跑到交汇点前就将他甩在身后,但他心中还是有些迟疑。
他终于没有加速,相反,当杰克跳起来时,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杰克紧紧地抱住他,这让他的心跳急剧加速。
尽头不远了。
13
水流的声音变得十分响,甚至在他们的睡梦里都充满了水的轰鸣声。枪侠突发奇想,让杰克代他摇车,而他玩起了弓箭,把一端系着白线的劣箭射入黑暗中。
这把弓同样十分劣质,尽管它被保存得十分完好,但它的拉力和准星都很差,枪侠想不出能改进的办法。即使重新将弓弦绷紧,朽木也发不出什么弹力,箭不可能飞得很远。但他射出的最后一根箭回来时箭身潮湿,而且滑溜溜的。男孩问他这里和水流之间的距离时,他只是耸耸肩,但心里清楚这腐烂的弓木不可能把箭射出六十码开外——能射到六十码已经十分走运了。
然而,水流的轰鸣变得越来越响。
在离开车站后的第三“天”的行程中,他们注意到远处又出现了微光。他们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石壁上都是奇怪的磷光,潮湿的石头表面一闪一闪的,就像是星际中千万颗小型的星暴。男孩把它们叫做霓虹管。他们觉得眼前的景象就像在怪异的鬼屋中,有种超现实的色彩。
封闭的石壁仿佛形成了自然的扩音器,将水流的轰响扩大了轰炸着他们的耳朵。往前走,石壁往后倾斜,路变宽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