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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帐外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我立刻像受惊的兔子竖起耳朵。有人向我躺着的帐篷走来——帐中除了两个婆子,从没有人进来过。这深深的夜,会是谁?
我骤然想起了临潢的那个晚上,一股刀锋逼近般的恐惧使我浑身一震,连呼吸也凝滞。床边的小桌上还有盛馍的粗陶盘。我迅速取过,啪一声已将陶盆在床沿击破,碎片握在手中,躲进床边的阴影。
帐门被人掀开。进来的像是个契丹士兵,身材高大,帐中太黑看不清楚形貌。这人一进帐便径直向床边走来。
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我屏声静气地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到这个高大的身影向着床俯下身来。
不过一瞬,已举起碎片,朝着那人咽喉的方向发狠刺去。他却极为敏捷,一闪身已捉住我的手。手肘一拗,碎片跌落在地,刺耳的脆响。我的身子陡然失去了平衡,惊叫一声被他牢牢压制在床上。而他,只用了一只手。
“放开我!”我不顾一切地喊道。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带你回来不是想被你杀死的。”
是……耶律楚!
他放开了我。我迅速缩到床角。一阵细微的声音响过,他点起了羊油灯。
没有了防身之物,我慌张地抱住自己,实在不想看见那张和裴青极为相似的脸。
他琥珀色的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怎冻得这样厉害?夜里冷吗?”我没有回答。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古拙小瓶:“这是治冻伤的,睡前涂在伤处。”
他的语调很温和,温和得教我心生疑惧。我没有伸手接小瓶。
他见我不领情,轻哼了一声,把小瓶放在床沿:“看来你好得差不多了。”说罢在我的床上坐了下来。床的一边立刻凹陷下去。
我警觉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走?”
“走?”他微扬起一根眉毛,“去哪里?”
“我要到回纥去,请你放了我罢!”
他嘲讽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去回纥干什么?代替你的主子和亲?还是告诉回纥人你的主子被契丹人杀了?”
他是耶律炀的弟弟!
我暗暗咬紧了牙。他却仍若无其事道:“周朝公主和亲的队伍,已全部淹没在紫蒙川的雾气之中,永远到不了回纥。所以你,不能出现。”我震惊地看着他。他继续懒懒说:“况且,以你的能力,也没法独自走到边界。”
我顿时异常后悔跳上他的马车。大周与回纥联合是契丹不愿意看到的。契丹把和亲队伍全部杀光,制造了一个迷局。回纥和大周将一时无法确定是怎么回事。回纥会猜疑大周是否和契丹联合起来蒙骗自己。而大周,也会猜疑回纥是否卖了消息给契丹。他们等待和调查得越久,就越为契丹争取备战的时间。
“那么,你带我回来做什么呢?”我极力克制着不让泪珠滚落。
他看着我为了忍住抽泣而强自抿着的唇,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让我想想……”说罢微偏头做出思索的样子。
我心惊肉跳地看着他。
“会跳舞?在我宫里做个舞姬,或是……当个侍女。”一丝打趣的眼神闪过。
舞姬?侍女?我绝对不会再给契丹人跳舞,也绝对不会服侍契丹人!
“若是……我不愿意呢?”我忿忿道。
“这可由不得你!”他把身体往后一靠,气定神闲,“是你自己选择躲进我的马车。何况,做我的侍女是你最好的选择。很多女人求之不得。”
无耻的契丹人!我恨声道:“你妄想让我服侍你么?你听着,我端上来的茶饭里只会放一样东西,那就是毒药。”
他无所谓道:“我会听天由命。”
我继续咬着牙说道:“你不防备的时候我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刺杀。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一定会想尽办法逃走的……”
他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微微眯起了眼:“刺杀?还用在临潢时的手段?我想,你已经吃过苦头了。”最后几个字带了恶意,仿佛故意试探我的忍耐力。
“畜生!”我勃然大怒,“你真不愧是耶律炀的弟弟!你偷了刺杀他的逃奴充作自己的侍女舞姬,不怕得罪他吗?”
听见耶律炀的名字,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恼意,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我:“看来你还未明白。这里我说了算。取悦我才是你唯一出路。”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别开脸:“取悦你?我绝不会去取悦一只契丹狗!”
他脸色变得阴沉:“还有,我要提醒你。在东丹,奴隶逃跑要受鞭打一百的刑罚。”
我愤怒地直视他,毫不畏惧:“想吓倒我吗?契丹禽兽的恶心手段我早在临潢时就见过了!”
他没有说话,黑了脸盯着我。
想起他在驿站的所作所为,更想起在临潢所遭受的,我的愤怒和冤屈倾巢而出:“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我宁愿当时死掉!你把我强留在这里安的什么心?不过是和耶律炀一样无耻的念头罢了!”
“该死的女人!”他眯起双眼,说完立刻转身大步离去。
紧紧地把毛毯捂在脸上,忍了许久的泪渗进毯中,一片湿热。我必须离开这里!这个绝望的声音不停在我耳边回响,就象擂鼓一样敲击,使我的心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