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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保定府外的城关应该也是很热闹的,但是一来现在天已经黑了,二来也可能众所周知的原因(比如怕流寇、官军、厂卫的侵扰),城关街上早已见不到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一家开着的店铺。
钱老二的眼睛号称是“两点零”的,是考“飞行员”的眼睛,自然也就比别人尖些,他老远就望见了远处有一家店铺门外挂着一串灯球,灯球上似乎写着“平安旅店”的字样,忙往那边一指道:“那边有一家店铺,咱们且去那里休息一晚,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众人别无他计,便跟着他向着那里走去。
及至到了跟前,钱老二刚要敲门,高媚真却一把捏住他的后脖根,将他拽住,同时让他仔细看。钱老二仔细一看那灯球上的字,不由“靠”地一声,傻了眼。原来那灯球上分明写着“平安寿材”四个大字——原来是家棺材店,寿材者,棺材也!
黄跑跑讥笑道:“钱老二我看你下次还吹不吹是‘考飞行员的眼睛’?连棺材店和旅店都分不清……”
钱老二的一张脸拉得比驴脸还长。然而毕竟是自己看走了眼,除了认栽,也别无他法。
众人转身欲走,那棺材店厚重的乌木大门却打开了,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探出头,咳嗽了一声道:“几位客官,是要住店吗?”
钱老二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是要住店,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住你这棺材店。”
那老板道:“客官这是哪里话,棺材店就不可以住了吗?”
“死人住你这合适,不过活人恐怕还是不住你这好。”钱老二推着众人便要走。
“诸位请等一下,”店老板叫住了他们,淡笑道,“本店既是棺材店也是旅店,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本店单靠做死人生意已赚不到钱,所以决定兼做活人生意。本店后院恰好有几间空房闲着,因此鄙人就将这几间房收拾了兼作客房,供天晚了进不了城的过往客人们住宿。诸位若不嫌弃,就请在本店住宿一晚如何?本店食宿可八折优惠。”
钱老二圆睁着牛眼睛道:“你就是免费让我们住,我们也不会住啊,还八折优惠,你财迷呀!”高媚真也道:“就是,不用理他,我们走!”
“诸位,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恐怕还不知道这保定府城东关街的情形,这东关街上除了我这间棺材铺兼做旅店生意,可是没有第二家旅店的,诸位若是不信,尽管去打听清楚了再来!”
“什么?这么一条大街上竟然没有一家旅店?”黄跑跑、高媚真等人全都傻了眼。
钱老二、聂小霞却是惊诧于他说的另外一件事,二人几乎是同时问道:“什么什么?你说这里是保定府?难道不是北京?”
“不错,这里是保定府,不是北京,北京城还在北边四百里外呢。”那棺材店老板有点不耐烦道。
“我靠!这里是保定,我还以为是皇城根下呢!”钱老二几乎想要骂娘。
“几位要去北京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可在小店歇息一晚,明日雇辆大车,保管两日内就可以赶到天子脚下。”店老板道。
高媚真、邹文莉都苦着脸道:“棺材店,怎么住啊……”黄跑跑则不停地扭动着那两条细细的腿杆,迟疑不决:“住这棺材店确实晦气得很,可是天快晚了,不住这住哪里呢?”
钱老二看着仍在和金环调情缠绵的衡其道:“衡其,你说,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住这棺材店?”衡其不温不火道:“噢,棺材店……棺材店是什么东西呀?我还是和我的环环耍,环环,我还要和你耍。”金环娇吃吃应道:“好,我和你耍。”两个人又搂抱在了一起亲嘴啃耳朵……
钱老二摇摇头:“真是一对活宝!”聂小霞道:“天色快黑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旅店吧。”
半个时辰后。
众人一个个疲惫不堪、东歪西倒又来到了棺材店前。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店家并没有关门,
一直在等着他们,仿佛算准了他们会回来似的。
店老板并没有讽刺挖苦他们,而是殷勤地掌灯,替他们引路:“诸位,里边请,鄙人已吩咐下人收拾好了房间,诸位只管住进去就是。鄙店虽经营寿材,但还算干净清爽,诸位一定会住得舒心满意。”看来做生意的都懂得顾客是“衣食父母”的道理,断不会因为他们刚才的犹疑以及去寻找别的店家而心怀不满,为了顾客兜里的银子,就算叫他们喊人家干爹,恐怕他们都愿意。
当下店老板一边在前引路,一边点头哈腰道:“鄙姓陈,另有两名店伙张牛、石猛,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呼唤鄙人或者本店伙计。”众人跟着他走进店门,走入店堂。店堂里倒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过那摆在店堂中央黑漆漆的十几口棺材仍然叫人看了不爽。陈老板显然看出了众人的疑虑,忙给众人释疑道:“那些寿材都是空的,诸位勿虑。”
穿过店堂,便来到了后院。后院里也黑乎乎摆满了棺材,而且比店堂里更多,重重叠叠,不知道有多少。到后来他们完全就是在棺材中穿行,中间只有尺来宽的距离。有的棺材连盖板都没有盖上,敞着个黑洞洞的口子,简直吓煞人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