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小兰?你知道柳姑娘干什么的?”
“是的,娘。”常小兰低低的声音传来,“她就是眼下最红的歌女清荷小姐,好像在那个叫什么的一家豪华舞厅上班。”
“不会吧?”常太太惊诧的声音传来,“我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竟然看走眼了?哎,多清爽的一个女孩子啊,可惜了。可能有什么原因的,她怎么看都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沦落到那种地方呢?”
“娘,那不是咱们能烦得了的事。反正,别再打她的主意。她刚才就是有意搪塞您,这还听不出来吗?您还是先注意自己的身子骨吧,等一过了年,我就陪您看大夫去。”
“不看!我这伤无碍,把钱省下来给你娶媳妇用。”
“我不娶媳妇,这年头不娶媳妇的人多着呢。您这伤不能耽误,会落下残疾的。”
“瞎说,那算个啥?娘身体结实着呢。”
“结实?结实为啥疼得睡不着。您就别瞒我了,自打上次被小鬼子伤了就没好过。该死的日本鬼子,老子总有一天会宰他几个出出气!”
“你这孩子,千万别说傻话!那鬼子哪是你能杀得了的?人家有枪,没等你挨近就打死你了。娘不许你干傻事,听见没?”
没动静,房东太太又提高了声音:“听见没?傻小子!”
“噢。”
我离开墙。
这次窃听的后果就是让自己获得满当当的羞愧。原来在正经人眼里我是如此不堪入目。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能唱红的可都是明星啊,别提多风光了。可在这旧社会,歌喉动听的我只能被人歧视、视为骨骼轻贱的风尘女子。苦闷的同时,也获得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信息——房东太太身上有日本人造孽留下的伤。我自己受过伤,那种疼痛和苦楚实实在在地体验过。
庆幸咱中国人最终赢得了抗战的胜利,否则不敢想象日本鬼子终日横行霸道在中国的土地上,永远不把咱们中国人当人,任意奴役和欺压。老百姓何等的悲惨,简直活在地狱里啊。
我决定帮助房东太太,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但这个忙离开池春树不行。
晚些时候我在电话亭里联系上他。找着他人颇费了一番功夫,对方接电话的全TM说日语,激励瓦拉的,我听不懂他们的话,恼火之际,我大叫一声:“你的把密亚诺哈鲁ki的叫来!”那个日本人嘟囔了一句,放下电话,我听到话筒里传出皮靴离去的声音。过了很久,就在我打算挂电话时,一阵疾跑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冲着话筒说道:“拾伊,是你吗?”
我把情况对池春树说明白,他二话没说立即同意,说后天有空,让我等他。
大年初三的傍晚,池春树如约前来,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不仅带来药箱,还带来火钵,里面已经装好燃烧的白炭——嘱咐我感觉冷就放在袍子里御寒。
他真是心细如丝,生怕我冻着。火钵这东西看着很不起眼,但在这个年代可是宝贝,对一般人家来说算是奢侈品。我想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弄到它。
我的手脚虽然还没暖和,但心已经提前暖和起来。
我带着池春树敲响房东太太的房门。房东太太一家人都在,正准备做晚饭,见我此时登门拜访,脸上都微微露出诧异之色。
“柳姑娘有什么事情吗?”房东太太的神色明显不如上次见面那么自然。
“常太太,我跟你说过我表哥是大夫。他的医术很高明,连日本人都佩服他的医术。年初一你们热情邀请我吃饭,我想表示一下谢意,所以让我表哥过来给您全家检查一□体,你看如何?”
“这……”房东太太颇感意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们这些人家从不看医生,柳小姐您请回吧。”常震山硬邦邦地说道。
“不要钱的,一分钱也不要!看病或是治疗的医药费统统不要钱!”我连忙解释,怕他们误会我是想揽生意上门。
“我表妹说的是,我备了药来,可以免费提供药材。机会难得,我这个大夫一般不随便替人看病的哦,全是看着我表妹的面子上。”池春树不失时机地加把劲。
“这大新年的,谁没事看病呀,什么意思?”常震山脸一沉,露出愠意。
这茬我倒没有想过。旧时人封建,忌讳颇多。逢年过节哪怕有病也撑着,不看病、不吃药,非等年关过了才该干嘛干嘛。我们热心义诊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好像有心诅咒他们得病一般。
被他的话雷住,我有些尴尬地看向池春树。他倒是不急不忙。“这位兄弟,既然是过年就不要绷着脸嘛,如今天下不太平,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禁忌,有病就要趁早治疗,谁生病谁遭罪不是吗?既然你们一家人都健健康康的,我这个大夫就是多余的。算了,就当我们多事,走吧,拾伊,我们可以给下一家看看,也许那户人家更需要我们,”他朝我挤挤眼睛,拉着我便做离开状。
“等一等。”常震山叫住我们,“这位……表哥,真的是大夫?”
我心里一喜,知道他绷不住了——明知亲娘遭罪还得装得跟没事人儿一样——谁能受得了?
“当然,他带着药箱呢。”我指了指池春树背着的药箱。
“我娘被鬼子扎伤了后背,可以帮忙看看吗?”常震山的孝心最终战胜了对我的敌意。
“没问题。”池春树立即回道。“我们来可不是为了跟你套近乎的。我表妹这人就是实诚,总惦记着眼下大家都艰难,不忍白吃你家一顿饭,没想到还真帮上忙了。”
“这个……”常震山有些不好意思,语气温软了许多。“对不起,我……”
“柳姐姐,麻烦您赶紧帮我娘治治吧!她被日本人刺伤快一个月了,一直没好。伤口用盐水洗过几次,疼得要命却总是不愈合,血水天天流。”
“看来我们今天来真是赶巧了。”我立即拉上房东太太,“走,跟我进里屋去。”
房东太太的后背近颈椎处有一道超过三公分的伤口,周围皮肤组织肿胀发黑,明显感染化脓了。剥去遮盖伤口的棉布时,房东太太尽管硬忍着,还是发出嘶嘶的护疼声。难以想象她身上有伤,平日里竟一点不让别人瞧出来,我想起她大年初一那天拎了火炉过来给我用。
她一定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