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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邮包,俨然成了邮局收发站。
用早餐时,我随便问一个经过身边的人院子里那些包裹怎么放在这里?他说是暂时的,下午就
会有邮车过来运走。
我又问他具体时间是否知道,他说大约四点前后。
这个时间段让我惊慌,因为池春树营救我的具体时间就是今日下午三点十五分。
为了证实我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我踱进院子里随便靠近一个一人多高的大邮包,手刚触及包
裹封口,立即有人过来阻止。“太太,请离这些包裹远一点儿。先生也不希望太太碰这些脏东西。”
我假装不知,噢了一声立即离开,感觉身后好几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我。
这些包裹显然是连夜转移到这里的。我猜里面的东西与查验封贴上标注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为何这么凑巧?我暗自恼火,随即想起尔忠国昨晚丢下的话。
他让我不要轻举妄动,难道他知道池春树打算营救我?他是如何知道的?如果他知道就不该冒这
个风险自个儿往枪口上撞。没道理啊。
半小时后,老六来通知我,说先生打算让我去看场电影,问我是否愿意,如果愿意他这就去买
票。因为是新片,票很紧张,他得提前去订购。
“谁陪我去?”我谨慎地问道。
“当然是先生了。我可不敢陪太太坐进电影院里。”老六的神情颇奇怪。
“什么时间?”
“晚上。白天先生要工作,没时间。”老六回道。
“我夜里没睡好,头疼,哪里都不想去。”我对老六说。
老六走后,我倒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对自己说:什么看电影,分明是在试探我。
他是不是想提醒我他已经知道我要干什么了,所以让我别轻举妄动。
我思绪纷乱地在房间走来走去,不知不觉,迈出房门,走进门廊里。
“今天的报纸太太想看吗?”一个男仆问道,手里抱着一摞杂物经过。
“丢这里吧,暂时还不想看。”我对他说道。他从杂物里抽出报纸来丢在窗台上,走开。
在门廊里发够呆,我无聊地翻动报纸,首页上一则用毛笔圈起来的通知引起我的主意,该通知
由武汉特别市政府颁发,勒令市民必须将家中一切违禁物品上交到指定部门,并不定期突袭抽查,如有市民不配合一经查到立即追究相关责任。违禁物品名称罗列了整整半版纸面,有违禁书刊,违禁金属器皿,违禁日用品等等,看得人头晕。
我翻过此页,后页一眼看到的东西触目惊心:是无数碎片粘合成的一封信——池春树写给我的那封——恢复率达到90%以上,写着日期的那行被人用笔标注过。
我愤怒地将信揉成一团。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心中一肚子数却并不说破,让我自己抉择。
尔忠国,好个阴险狡诈的狗特务。你高,你真高!
疑云密布
午餐时没见到那位裱字拼图高手。喝汤的时候我还在想那么多张碎屑恢复成原状得花费多少时间?很难想象。但他做到了,委实厉害。是不是一个人一旦变态,能力也非同寻常起来?
我清楚地意识到跟他作对不异于以卵击石。
好在我已经做好选择¬;——择机而动。他不动,我不动,他若动,我必动。
但首先要做的事是打发走池春树。
至于我的自由问题……我盯着汤里映着的自己——拉倒吧。大不了一死,我,柳拾伊,绝不受他摆布。
从两点钟起,我就搬了一张藤椅坐在挨近大门的地方——晒太阳。无论周围投来何种异样的眼光一律视而不见。
晚秋的暖阳将万丈光芒无私地照在严重缺眠的我身上,比任何一支催眠曲都管用,人不知不觉便
迷糊起来。
一个俊逸修长的身影从阳光中走来,披着一身的金辉。依稀看见他的脸,五官不辨,即使看到五官也瞬间忘却、无法留下可供记忆的形象。我想是因为那光芒太耀眼,或只因我的意识太模糊,总之,我没能记住他的模样。
他从金色的光芒里向我伸出一只手,白皙而修长。
不知他是谁,但心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浑身散发着圣人般的祥瑞之气,令人信任,令人
敬仰,更令人向往。我对自己说:他是来拯救你的。
他无言,我也无语。毫无意识的,我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接住那只手,温润如玉的触感。
我打算跟他走,至于去哪里不知道,似乎并不重要,只要不留在这里——应该便是最好的去处了。
然而刚迈开步子,眼前的景象忽地变了,光芒不再,黑暗笼罩,手心里温润如玉的触感也随之消
失,变得冰冷,僵硬。
惊惶中,我抬眸看向他,太黑,依旧五官不辨,却看到他的眸光,阴冷,森寒。
突然而至的恐惧让我急欲挣脱那只手,却反被攥得更紧,寒冰般的触感顺着手臂蔓延全身……
我几乎从藤椅里跳起来,随即发现刚才是在做梦。我还在院子里,四周光明一片。
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薄毯,我竟浑然不觉,想必刚才一定睡得很沉。
抬腕看表,三点钟。
他就要来了?我的呼吸有些紊乱。他会以什么面貌出现在我面前,平民?医生?鬼子?
曾经无数次猜想过与他见面会是什么情景,此刻,却希望他别出现。我渴望自己成为传说中的那
个铁扇公主,拿芭蕉扇将他扇到十万八千里去,永远回不来,永远找不到我,远离一切伤害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