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面色一松,道声:“谢谢先生、太太。”转身跑开。
我一扭身,故意幅度很大地摆动腰肢往外走。
“这件事儿还没完。”身后传来尔忠国冰冷的声音,那股隐压着的怒气即使隔着一堵墙也能感觉得到。
为了表示我没拿他的话当耳旁风,也为了表示我懒得再听他的狠话,我举起胳膊,朝背后的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迈着丝毫不乱的步伐走出他的视线。
在经过最初的无措和慌乱后,我似乎可以向处事不惊迈进了,非常不错的进步。
但愿不久的将来,我能做到真正的处事不惊。
尔忠国抛给我的那句话暂时没能落到实处。午饭后,他带人急匆匆地离开家,像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七点过后,却又马不停蹄地直接带人进会客室密谈,直至九点半都没见散会的人出来。
我早早地上了床,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信上的日期,越来越焦虑。今夜,注定又要失眠。
池春树会跟我一样难以入眠吧?他是否在默默等待与我见面的那一刻?
时间在一分一秒迫近,我该如何抉择?
心底是极想离开的,因为可以见到邹淼玲。我很想念她。上次在百货公司门前误会一场,她是否了解其中隐情?虽然见过两次面,但都匆匆而过,对于她的任何情况我都没来得及过问。这么长时间她是怎么渡过的?刚到这个时空时有没有遇上麻烦——我记得她那时只穿着三点式。她的男友高铭锐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两人掉在同一个地方还好,彼此有个照应。
噢,我真想看到她啊,非常非常想,我要跟我的朋友在一起,而不是尔忠国这个变态的军统特务。
干脆就让池春树救我出去吧。也许并不会出现糟糕的情况。也许尔忠国根本没机会对池春树下手——他最近太忙,哪有精力来对付我这头?也许,他只是拿此事要挟我,并不会真的动手加害池春树。杀死一个人很简单,但杀死一个顶着日本军医身份的人不简单,会引起比鸡飞狗跳更强烈的反应。日本人一定会满城捉拿凶犯。
报纸上曾刊登过一则消息,一个日军伙夫买菜时被人捅死了,日本宪兵随即抓了近五十个嫌疑人严加审问,还是理不出头绪,于是杀了十几个人结案。其余的人虽然最后放了出去,但都只剩下半条命。
我希望尔忠国不要走极端,就让我逃走算了。他这种人当以国事为重,不要总想着个人报仇的事情。
可他会吗?任我逃脱他的掌控、一走了之?
我想起他冷酷的眼神和威胁我的那番话。他是言出必行的人,大话早就放出来了,会半途而废吗?
那么干脆留下吧。接受囚徒般的日子,并养成习惯,学会以苦为乐,做个温顺而知天命的囚鸟。
可我会疯的,一定疯。
混乱,我的大脑极度混乱。
黎明啊,我期盼已久的黎明,究竟该早点到来还是暂缓脚步?
我抱住枕头,湿的,不知何时被我的泪水浸了上去。
有人轻轻敲响我的房门。“太太,厨房做了宵夜,要不要给你弄点儿过来?晚饭你吃的太少了。”是老六。
“不必了,我没胃口。”我回他道。
老六离开我的房门,我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叫住他,“尔忠国还在会客室吗?”
“正在开会。”老六告诉我。
搞什么阴谋活动需要商议这么久?我纳闷,突然疑窦丛生。
他这次处理“情书”事件的态度与以往大不相同,不得不令人怀疑。
照理,他既然猜得到是谁给我写的信,出于安全考虑会像从前那样急着搬家主动避开事端。可他这次居然将此事搁置一边不过问显然不太正常。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难道他有把握不被池春树“暗算”?
换个思路,他不怕池春树暗算他的原因是什么?我飞快地转动大脑,突然一惊。除非他已经决意暗算池春树,如此,他的确没必要换地方,只需挖好陷阱等人自投罗网就行。
可是这个思路行不通啊,我很快予以否定。他若选择在家里动手,等于将自己暴露了,还牵连府里众多的卧底们。风险太大,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于是,另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来:除非他主动出击把池春树做了,一劳永逸,从而将他们的人暴露的风险降至最低。
我倒吸一口凉气——他会杀了他吗?他真会动手杀了他吗?他是不是已经得手了?
我不敢深想下去,立即坐立不安起来。
老六从门外经过,我急忙冲过去拦住他:“去跟尔忠国说我要见他。”
“这会儿恐怕不行,先生忙着,没空。”
“你去试试看啊。”
“不行,太太,你没看到门口守着人吗,连我都不让进,何况你一个外人?等先生出来再说吧。”
“那你知道昨天他出去干了些什么吗?”
“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能说啊。泄密是要被处死的。”老六一板一眼地说道。
十点钟后,总算听到会客室方向传来散场的脚步声。我立即夺门而出。
尔忠国神情倦怠地往自己房间走,老六跟着他身后。
见到我,他停下,“你进来,我正要找你。”
我二话没说立即跟着他进了屋。
“老六说你急着见我。”他睡进躺椅里晃了晃,将腿伸直了又卷起来活动几下。
“是。”我查看他的神色,希望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来,但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杀过人。
“过来,要看就靠近了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他不再晃动,将脸转向我。
“我来……可不是为了看你的。”我搬了把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