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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该这么对待她,一直就应该,轻轻的,柔柔的抱着,没有恨,没有妒,更没有误解。他抱着的本就是个冰清玉洁的身体,曾经属于我,可如今于我而言,已是累赘。我喜欢现在的感觉,无忧无虑、不受任何牵绊——无与伦比的自由。
浮在半空中的我对抱住我的躯壳的尔忠国也不再反感,相反,觉得他充满温情与爱心。
我飘近他,不知为何,很想触碰他一下,然而,我伸出的手从他脸上穿了过去,根本触不到他。
我就在他眼前,如此靠近,可他看不到我。他搂着她,眼睛也只看着怀中所抱之人,一动不动,恰似一个丈夫抱着自己心爱的妻子。
他担心失去我,所以不忍放手吗?
我向他的脸靠拢,无比靠近,想看清他真实的表情。
第一次,不必害怕,不必羞涩,不必逃避,大胆地看向他。
他让我惊愕——无措的彷徨与痛苦的爱意融在那双跳跃着火光的眼眸里……两滴晶莹的泪从眼眶里滚落,仿佛春雪消融,仿佛暖阳普照。
他俯下头,将自己的脸贴上她的面颊,泪水滴落在她雪般的肌肤上。“不要死,千万不要死……不要死。”他在呢喃,他在祈祷。
这是他吗?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我的身体的人。
这是他吗?用如此痛楚的声音祈祷我不要死去的人。
曾几何时,他用如此温暖的眼神看过我?梦里的童天龙?
曾几何时,他如此慷慨地展露温柔的一面?梦里的童天龙?
这动人的一幕绝对值得作为永恒典藏,嵌进灵魂深处。
我突然冲动起来。他也是受伤之人哪,只是那些伤无法用肉眼看见。如果可以扭转他的敌意,消除他的仇恨,哪怕几秒后肉体毁灭,魂飞魄散……似乎……仿佛也是值得的。
我为何如此慷慨大方?我可能再也活不过来了,不正是他害我若此吗?
可是,我为何感觉不到仇恨?难道变成了魂魄便伟大到可以将凡尘中所有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了吗?
还是因为,我并不恨他?
我应该恨他,有很多很多理由恨他啊。
可我为何感觉不到仇恨?
这个想法让我惊慌,让我失措。
我究竟是怎么了?
这还是我自己吗?
此时此刻两副人类的躯体是如此完美、和谐,在闪烁着的火光中,如油画般美丽,美丽得令人迷醉,美丽得叫人痴狂,甚至还能感受得到两副身躯触碰在一起时微妙而令人窒息的温度……
我急速后撤,无比慌乱地远离他俩——我会死吗?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了。他还没弄清我是谁,我不该死啊,至少不能挂着“贱人”的恶名死去。
只一瞬间,所有的不适感袭来,我忽地下沉,真真切切感受到体内发生的痛楚——似乎每一寸肌肉都酸痛,发胀到迸裂开来,冰雪便顺着裂开的肌肉灌入体内。
我触到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身体,于是贴上去。我很冷,而他是那么温暖。
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好似又回到母亲的怀抱——安全、温暖,踏实——用任何言语也难以描绘我对那种感觉的依恋。
仅仅持续了一会儿,燥热的感觉又袭来,仿佛一只活鸭被架在火炉上炙烤。
浑身汗如雨下,我竭力推开那个跟我一样湿热的身体,“走开!热啊,走开!”我排斥所有靠近我的东西。
意识忽而消失,忽而回转。痛感消失的瞬间也是身体发生异样的一刻——浮在半空中看到地上另一个自己,再不受控制地沉降下去,接受炼狱般忽冷忽热的折磨……
冷冷热热折腾了好久,几番轮转,筋疲力竭。但我很想醒过来,真正地醒过来,不是在半空中,而是地上的那个我自己醒来。
是谁在碰我的唇?硬硬的,好痛。我的嘴唇干裂无比,触碰不得。我不住地摇头拒绝。过了一会儿,一个如羽毛般轻柔、湿热的东西触碰到我的唇,落下甘甜的露珠,滋润着我的唇,我微微张开口,那股甘泉便滑入我的口中。
我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吞咽进去那些甘泉,干涸肿痛的喉得到了滋润。不久,另一股咸咸涩涩的液体也灌入我的喉咙,是什么?微咸,微腥……
我蓦然惊醒,为何四周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究竟是醒过来了还是仍然在梦中,眼睛上这一大块湿湿、凉凉的东西是什么东西?我忍不住一抬手掀开了它。好刺眼的光!我连忙闭上眼,再轻轻睁开一条缝。一道黑影从眼前一晃便消失了。“谁在那里?”我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发出咕隆的哑音不算,还分了岔,嘴唇肿胀刺痛,无法开合自如。
我一点一点试着睁开眼。
“是我。”远远飘来一个声音,远的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醒了?”
“谁,你是谁?“我又问道。
“我。”那个声音回答我。
“‘我’?‘我’是谁?”我的大脑还没恢复正常功能,对所谓的那个“我”无从辨认。
“是我。”那声音飘近了些,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庞出现在我的上方。他的脸离我如此之近,我甚至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
木木地盯牢三秒钟之后,我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尔忠国。
我颓废地倒下,却发现还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