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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往后,你不再欠我什么。”他低声说着这句话,眸里陡然窜起一团怒火,“你还敢这么说?以为勾引我一次,就不再欠我什么了?你欠我太多、太多!一辈子也还不完!”说罢,居然怒气冲冲地弃我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忽然醒悟。
小样儿!又不是我勾引他,冲我发什么脾气?就凭他这种人,配我勾引吗?
我坐下地,脱了鞋看看脚底,一咬牙,狠狠心,忍痛将血泡挤破,擦干血迹后穿进鞋里,又将裤脚扎扎紧,站起身来赶路。
尔忠国已经走出去一百多米远,步幅快且大,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我的身后尾随着一帮士兵,跟我保持几米距离而已,这种感觉很像一个富人单独走夜路,被一大堆乞丐跟着。
我心里有点害怕。“尔忠国!不怕辛老头怪罪就站住!”我朝他的背影喊道。没准他一生气,又回来找我算账。
他骤然停下,随即又小跑起来,好像急欲摆脱我。
变态!我暗暗骂道,只得跑去追他。
身后突然响起枪声,有几颗子弹擦身而过。
路上的士兵调转身体,借助地形的掩护,开始还击。
没想到小鬼子这么快就追上来。受惊的我顾不得脚痛,加速狂奔。
迎面跑来一个人,正是尔忠国,带着疾风,脚底像踩了风火轮一般。跑到近前,抓住我的胳膊一使劲,便将我抱在胸前。
“为什么又回来救我?”我忍不住问道。这个男人委实令人琢磨不透。
他寒森森的目光看着前方,过了半晌才说道:“你就算死也是我尔家的鬼!”
很久没出现的黑线又爬满我的额头。
这话听着别提多别扭了,让我立即想到旧时女人忠贞不二的誓言:“生是某某某的人,死是某某某的鬼。”
嗯哼,你愿意抱着我跑就跑吧,我乐得坐轿子。只是希望你别在这会儿中弹,因为我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他抱着我自然不如一个人跑起来那么快。子弹不长眼,他随时都有中弹的风险。我想这么近的距离,若他被击中要害,我也极有可能被同一颗子弹打穿。
他是不是宁可跟我死在一起,也不愿见我活着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
这个想法让我心惊,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好在已经过桥的国军架起机枪扫射湖对面的鬼子先头兵力,掩护我们的同时也为我们这些没过桥的落后者争取了宝贵时间。但机枪终究敌不过鬼子的掷弹筒,时不时地变成“哑巴”。
鬼子又迫上来,枪声再度密集。落到地面的子弹发出“呒呒”的声响跟空中子弹的声音截然不同。
“抱紧我!”尔忠国突然叫道,像赛道上进入最后百米冲刺的选手一样骤然加速,奔往石桥。还有一百米就上桥了。
石桥上传来一声巨响。石桥炸塌了!
过桥的国军为了阻断鬼子的进攻,居然主动放弃了桥这头国军的性命。
炸塌的桥面足有二十米宽。尔忠国依旧不减速,好像自信可以飞过那二十米宽的湖面。
“放下我!”我松开他的脖子。“你只管自己过去!”不知为何我突然这么说,好像自己很伟
大似的。
“闭嘴,我能过去。”他蛮横地说道,开始提气。
怎么可能?我惊恐地看着湖面,想起他从土匪手里救我那次答应跟二当家的比试的情景。
当时他也让我闭嘴,说他不会输。他果然没输。
可这次情况完全不同啊,如此宽的湖面,还要抱着九十多斤重的我。
此时的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很瘦,很瘦,瘦到只有一只苹果的份量。
这样,就算他蹦过不去,也不是因为我拖后腿的缘故。
我太害怕跟他死在一起,不如——一起生吧。
突然,他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以为他中弹了,惊恐地又搂住他的脖子,可他站稳了,后退几步,再度提气加速。
敌我双方的子弹都在空中飞舞。死神张开巨大的网捕捞两岸的生命。
带走它们!带走它们!子弹啊,忠实的奴仆,飞进每一个鲜活的肉体吧,打穿它们,打穿它们,带走一个个颤抖的灵魂!
我听见死神在撒网,听见死神在下令,捕捉一个又一个颤抖的灵魂。
尔忠国已经不在地面,他那凌空一跃导致我俩飞入半空中。
他抱着我,是否能落到地面上,我不知道,但我想死神知道。
我们在下坠,我不敢看脚下,只是紧紧搂住他。
我太害怕跟他死在一起,不如——相信他一次吧。他让我闭嘴,说他能过去,那么镇定,充满自信。
巨大的水花溅起在周遭。我以最华美的姿势高空落水。
为何我唯一相信他一次,他却偏偏失败了呢?
我坠进冰凉的湖底。尔忠国不见了。
等我奋力浮出水面,发现周围不止我一个脑袋浮动在湖面上。未来得及过桥的国军士兵只要会游泳的都选择了跳湖游向对岸。
鬼子不仅疯狂地扫射岸上,且疯狂地射击水面。湖面上不时冒出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