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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盘算中所剩无几的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的时候,徐起凤对这个地方的留恋也就越来越强烈。被这种留恋,这种依依不舍,驱策着,引导着,徐起凤只想尽可能地在多看看、多走走,只想尽可能地在自己的记忆里多保留一些这里的点点滴滴。或者,与其说他留恋的这个城市、这个地方,不如说,他留恋的是生命的本身。徜徉在黄昏凉风中的海堤上的徐起凤豁然一醒:原来,自己对生命的留恋、对生命的不舍远远要比一直以来自己认为的要强烈得多!换句话说,原来自己也一样是怕死的呀,相比起平日里一贯最害怕的“高”和“疼”,这个“死”原来才是隐藏最深、也给自己恐惧最深的东西呀。徐起凤有些自嘲地微微一笑,然后张开了双手,伸着懒腰,扯开破锣般的嗓子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只引得几个从他附近走过路过的行人人人侧目,而他却一脸的轻松惬意。嘿,一直以为自己是很能淡泊生死、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随时都可以准备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为了伟大的理想、为了神圣的爱情把这生命毫无留恋地奉献出来的。现在想想,原来自己其实也挺怕死的呢。不过,这不丢人,是吧?自古艰难唯一死,世上又有几个人真正不怕死的呢?越是嘴里说不怕死的人,往往可能却是最怕死的。真正不怕死的人大约只会有两种,一种是根本顾不上、或者忘记了“死”的可怕的疯子,另一种就是根本不知道“死”为何物的傻子。或者,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憧憬眷恋,和对“死”的排斥厌恶,是所有有灵众生与生俱来、自打成型就深深烙印在灵魂至深处的本能。——徐起凤如是开解着自己。但是,当自己一贯引以为傲、引以为美并且坚信不疑的良好的自我感觉一朝崩颓,无论怎么开解,无论多么情有可原,无论能找出多少理由和借口,可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个滋味儿、总觉得没什么味道不是?意兴阑珊,意兴阑珊啊!忽然间徐起凤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越笑声越大、越笑越畅快,一时间只笑得风云变色、碧海潮升。自然,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再一次引得刚刚还没走远的路人一阵阵地为之侧耳,个个心下惴惴,有的人甚至拉着同伴加快了脚步,还一边悄声念叨着:“疯了,疯了,看着胖子那副德性就像个疯子,果然吧?”另一个应声道:“嗯,可惜,可惜了。哎,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前天从南十坊精神病院溜出来的那个?”先一个附和道:“嗯,嗯,果然像!你说咱们要不要报警?”…………对话的人虽然尽量地压低了声音,而且渐行渐远,但是却又如何逃得过现如今耳聪目明的徐起凤?声声入耳,只让这胖子如此皮厚都禁不住感到面皮上阵阵发烧,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必用眼睛看,那难以言表的精神触感就可以明晰无比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中净是异样的恐惧。他心底里甚至泛起了一种想要一头扎进堤下的沉沉浪涛之中的冲动。五感六识这种被强化了的效果,徐起凤还是刚刚才发现的。一番乱七八糟的努力折腾,毕竟还是有效果的,虽然感知上没有了早前那次与天地自然彻底而深入交流的敏锐和玄妙、没有了那么大的感知范围,但是耳、目、精神上那种不同于往日直接听、看、感觉的触感却明显在一定限度上保留了下来。总算这也是一点难得的补偿吧,有安慰奖总好过不中奖吧。可没承想,刚刚才发现这点儿追求能力得来的副产品,还没想明白以后怎么用,就先平添了这么一把堵。好在,那次精神的洗礼留给他的不单单只有这灵敏的五感六识,还留下了那一份恬澈平和的心态。甩甩头发,捋捋思绪,徐起凤洒然一笑,依旧近视却足够锐利的眼神追着一道骑车而过的倩影,撮唇吹了声怪里怪气的口哨,潇潇洒洒继续着未竟的闲逛大业。抬手看看腕上那块老得快走不动了的老机械手表,该是下班的时间了,难怪这马路上的人啊车啊什么的都渐渐多起来了。徐起凤走下了海堤,转上了往市区去的马路,一派轻松自在、怡然自得的德行。熙来攘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流虽然近在咫尺之间,虽然就与他擦身而过,徐起凤却有一种隔岸观火般的疏离感,似乎自己现在已然完全处在了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了!人的心境就是这么奇妙,心里一直想着自己有可能即将永远地失去眼前这一切,真实的感觉上居然就立竿见影,立马就让自己体会到了这种置身于外,格格不入的感受。依依的不舍,淡淡的哀伤,犹如一缕袅袅的青烟般萦绕在心头,但徐起凤的心里却没有焦躁,没有悲苦,也不知道到底是那番“修炼”把他的心神锤炼得如此强韧,还是他真的看透了事情,有的只是一片淡然、只是一片冲和。当真是清清朗朗如湛湛青天,坦坦荡荡似茫茫碧海。看一眼少一眼了,这些人们的忙碌,这些人们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一饮一泣、一举一动,自己只怕再也不容易看到了呢。走着看着,脑海里恍恍惚惚、零零落落地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一时感怀,一时留恋,一时却又隐隐然对那未知却凶险万分的前景憧憬不已。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徐起凤感觉实在是累了,走不动了,振了振精神,游目看时,却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这个城市中心最繁华、也最重要、最宽阔的一个广场——人民广场上了,天色已经昏昧不明,广场上、广场周边的商铺、酒店、公共场所华灯四起,明灭闪烁的灯火和造型各异、色彩斑斓的霓虹仿佛一起编织起了一个缤纷绚烂的幻梦,说不出的迷离,说不出的缥缈,似真似幻之间,好像传达、诉说着日夜轮替的无穷奥秘。宽阔平整的广场中间那个粗犷而不失精致、前卫却融合着传统的巨大拓荒者群雕在绿色背景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高大,也更加增添了一层迷离神秘的色彩。围绕在群雕周遭的音乐喷泉随着或舒缓、或欢快的音乐有节奏地喷洒着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的水柱,喷溅的水雾映着七彩的灯光将这群雕周围营造成一个童话、梦境般的世界。广场够宽敞,通风顺畅又有喷泉降温,在这里消夏纳凉的人自然少不了,整个广场上几乎到处都是人影,或是情侣相依相偎缓行漫步,或是拖家带口笑语欢声,更有一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嘻嘻哈哈欢叫着在广场上跑来跑去,在喷泉水雾中钻进钻出。感受着这广场上人群的欢乐和温馨,徐起凤忽然间再次感受到了这世界的真实,那旁观者般的疏离感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是他却不愿意就此横插入去,他害怕稍微一个不注意就打破了这份难得脆弱的亲切感和融入感。缓缓走到广场边缘,在花坛边的石栏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如梦如幻的真实,默默地感受着那似有还无的真切。一个长得精灵可爱的七八岁小男孩儿脚上蹬着一双轮滑鞋呼啸着、欢叫着从他的眼前掠过,孩子的身后紧紧地追着一对年轻的男女,看起来应该一家三口趁着夜色一起出来纳凉来了。孩子疯玩儿疯闹,爸爸使尽解数陪着疯玩,妈妈陪着高兴之余却又不忘细致而温婉地提醒着父子俩注意安全……一家人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情景忽地让徐起凤的心里觉得“咯噔”一下,大有感触之余,一阵酸涩、辛辣、温馨、担忧、无奈……种种情绪相掺杂、五味杂陈般的滋味海潮般涌上了心头,他的眼前似乎显出了两鬓边日渐斑白的母亲那双殷殷期盼的双眼;耳边又似乎响起了瘦小单薄的父亲熟悉的咳嗽声……二老爹娘啊……我去之后,你们……谁又能替我尽孝?脑海里一阵清晰无比的纷乱,年少轻狂的那段日子里跟父亲一次又一次的顶撞,母亲那双总是默默地为自己打点一切的温暖却粗糙的手……自小至长但凡留在记忆里的一幕幕瞬息间就像走马灯似的蜂拥而过,不知不觉中,酸涩辛辣的感觉从心底冲上了鼻子,徐起凤的眼睛里早已蓄满了热辣辣的液体……忽然间,徐起凤心底里拥起了一股强烈到难以遏制的冲动,他现在只想身上插上翅膀,马上就飞回家乡去,飞到年纪渐长的父母身前去,哪怕只是去看一眼,去道一声歉也好啊!对!打电话!我要打电话。徐起凤抬起手来使劲儿地擦掉了脸上不自禁地留下来的热泪,哆哆嗦嗦地从裤袋里摸出了他那只早已破旧得像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似的手机,轻轻按下了家里的号码……
第十六章奈何银汉迢迢(三·;全)
今天是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外面正在下雨。让我们在缅怀我们逝去的先人的时候,也同时向那些为了我们的民族、为了我们这个国家献身的先烈们表示我们的敬意吧。————————————————————————————————————————“轰隆——”广场上迷幻斑斓的灯光水雾挡不住漆黑神秘的天际传来的隐隐雷声,轰轰发发的雷声低沉、压抑却隐含着足以震撼天地的无上天威,飘荡在人群中的晚风忽然间加快了它穿梭的速度,劲疾的气流掀动着人们轻薄的衣衫、飘舞的头发,也带走了一些折磨了他们一整天的暑热,但是,这雷声、这凉风却同时也在向这些忘情欢乐的人们昭示着一个信息:酝酿了一整天或者更长时间的一场夜雨即将要来临了!风雨欲来,消夏纳凉的人们就算意犹未尽也不得不收拾情怀各自回家了。热闹的人群相互招呼着逐渐散去,喧嚣的广场上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飒飒轻风的回旋低啸和音乐喷泉的哗哗水声还在不知疲倦地点缀着这渐行渐浓的夜色。远离灯火、靠近广场围栏出口的角落里,一个五大三粗、打扮得邋里邋遢、看起来似乎也像个汉子似的胖子手里把着个手机哭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的一副没出息德行,自然引得从这出口路过的和想要路过的人们一个个满面孔的惊奇,又是满肚子的狐疑,实在搞不懂这人到底是失恋了还是饿晕了?怎么这大庭广众的也不嫌丢人?一个小女孩儿稚嫩清脆的声音怯生生地道:“妈妈,这个叔叔怎么了?我害怕……”一个温婉柔和但是却压抑的声音打断了小女孩儿的话,语气中充斥着不安和厌恶:“快走吧,咱回家,这个……叔叔可能……可能是前天从南十坊出来的吧……”小女孩儿还没完没了地刨根问底:“南十坊?那是什么地方啊?这个叔叔从南石坊来,干嘛坐在这儿哭?”妈妈的声音急躁起来:“嘿!啧,你看这孩子,怎么这么多话呀?这叔叔哭着玩儿呢,哭会儿没意思了就不哭了,要雨了快走吧,咱们还是快回家吧!”“可是……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显然那好奇心比猫都重的小女孩儿被她的妈妈连拖带拽地拉走了。虽然这一幕就发生在身边,但早已被锤炼得耳聪目明的徐起凤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过眼无视、充耳不闻,他的情绪、他的心思早已经全然沉浸到电话那头自己家乡的回忆中去了。徐起凤从来就不是个有钱人,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里,长大了又一直没有个什么固定工作,从小家里的朴素和长大后飘来荡去的日子,让他养成了谨慎花钱的习惯,他从来就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所以一只手机用了三年,毛病丛生了都舍不得换换。在徐起凤的一向的习惯里,除了帮朋友的时候傻大胆、穷大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