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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现象,叫做回燃。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一来气体本身有压力,只能往外出,不能往回进;二来管道里面也没有氧气支持火焰燃烧。
但此时此刻,这种明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偏偏就发生了,还是在众人眼前,以至于很久之后,仍有不少当时在场的记得火焰在维多兰面前退缩的那一幕。
“知道吗?圣女身上的光芒,已经压过了火焰!”他们在饭桌旁,舞会中,沙龙上,就这样信誓旦旦地对身边好奇的听众说。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维多兰不可能知晓;眼下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这坏小孩……又把怒气撒到别的什么地方了吧。”这种想法让她有些愧疚,甚至感觉自己很卑鄙。
可即使再卑鄙,维多兰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实在不想再有人因为诅咒,而糊里糊涂地丢命了——那等于是被她“直接”害死的,毕竟若没有她,那些该死的意外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其实说起来,维多兰并不害怕杀人,甚至在还没进修女院之前,她就曾亲手捅死过一个打她主意的恶棍——用那恶棍的亲传绝活“背刺”,把小刀子,从两根肋骨的间隙中插了进去。
不需要第二刀。
那年,维多兰才十一岁。
就这里就可以看出,那恶棍培养维多兰,是多么地尽心尽力。而维多兰,也的确具有作为一个优秀潜行者的一切潜力:机敏,果决,以及为了等待时机,可以几年如一日的那种韧性;当然能让一个老油条全无防备,本身就是种十分高明的伪装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因为被诅咒殃及的人,大多数都与她无仇无怨——就算有怨,维多兰心里也更倾向于用刀子解决。何况杜兰·西斯连科还是她此行的目标,一个“自己人”。
“西斯连科先生,您没事吧?”推开晃悠悠好像摆锤一样的吊灯,维多兰转身一步跨过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了……杜兰·西斯连科本人!
没错,不是克虏伯那西贝货,而是真正的杜兰·西斯连科!
“呃,你认识我?”这下子,连杜兰也摸不着头脑了,因为他可以肯定在今天以前,他应该没见过这位姑娘——以对方出众的姿容(这个词用在维多兰身上相当别扭),那绝对是一见难忘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姑娘见过他的画像,又或者,是在她来之前被什么人暗中指点过。
但对方的回答,却让他有了种崩溃的感觉。因为维多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咦?您不是刚刚……喔!我明白了,原来您才是西斯连科先生本人,这真是……哈哈哈哈!”
姑娘豪爽地拍着杜兰的背,力道之重,让杜兰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借机报复。笑了一阵,姑娘又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指着地上道:“这么说,他其实是克虏伯喽?”
顺着那修长的手指,杜兰看到了地上,还被冰壳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老朋友克虏伯,这才猛地醒悟过来为什么对方刚才从地上拉起的,是自己。
道理明摆着——一块冰坨子你怎么扶?
“狗屎,这样也行?”杜兰的脑子有些乱了,就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台风。
……
……
“吭……还有这种事?”脑子同样被台风肆虐过的,还有将事情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的老酒鬼斯特凡。
当吊灯砸下来的时候,他才刚刚在自己的桌子上签完命令,而五老星的桌子,位置是在议事大厅的五个角。这就意味着别人可以往外跑,但无论怎么跑都会落在后面的他,是绝对没可能逃出去的。
因此,他索性就站在原地没动。
接着台风就刮起来了——首先是从坠落的吊灯下救人,然后飞身扑向火焰,再然后,是以某种他无法想象的方式,认出了杜兰和克虏伯的真身。
然而事情还不算完!在一声爆炸之后,“地怒”就停止了;而外面本该是剑拔弩张的两伙人,却突然团结起来,不约而同地冲进了墙上被炸出一个大洞的市政厅。
当看到一排甲胄在身的重装步兵,与那些身着便服的杂牌军和谐无比地涌进来时,斯特凡本就张大的嘴,就张得更大了。“健硕”的下巴摇摇晃晃的,让人忍不住担心,它会不会落下来砸到斯特凡大人自己的脚面。
以它的尺寸,那一下绝对不轻。
直到他的传令官萨尔瓦多,将调查的结果报上来时,他的嘴才猛地合上,那份突然,让对面萨尔瓦多甚至听到“咔吧”一声。
“你是说火焰回燃,是因为供应气体的管道破裂?”斯特凡揉着下巴,瓮声瓮气地问,那语气也说不上是喜是悲。
“是的,多处破裂,大人。”萨尔瓦多严谨地补上一句,“因此,才造成了炼金实验室的爆炸。好在当时实验室中并没有人,所以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外面的士兵被爆炸波及……”
“你等等,”斯特凡腾出一只手来,在空中挥了挥,“你是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对吗?”
“是的大人。这很显然,也很符合逻辑。”
“可是要多精确的‘巧合’,才能让每一处的断裂,‘恰好’能支持着火焰倒流回去?”斯特凡终于忍不住了,瞪着眼低声吼叫道,“用你的逻辑算一下,然后告诉我一个数字,行吗?”
萨尔瓦多不做声了。其实那个数字,税务官出身的他未必就算不出来,只是他不敢去算,因为计算的结果,很可能会让他多年以来崇尚“逻辑”的信仰动摇。
至此,谈话陷入了僵局。
斯特凡显然也没有打破僵局的想法,只是偏过头,默默地望着走廊尽头,休息室的那道褐色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