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没批,又舍不得退休后的工资,陈眼镜就只好在法医处撑着。不过变得很不可理喻,比如局里送来具尸体,陈眼镜要先在嘴巴里念叨一长串,然后给尸体点上两支白蜡烛,弄一套繁杂的程序,一边开肚子一边告饶:“得罪、得罪。”
陈眼镜还信佛了,打坐,念经,点油灯,把个法医处整得阴森森的,局里人更不愿去。
即使是这样,陈眼镜还是出事了。
那天陈眼镜又跑到局长室,说局长,有人要开我肚子了。手直抖。
局长开玩笑,“你开了别人那么多肚子,人家开你一次,有何不可?”
陈眼镜一下愣住了,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垂着头走了。
第二天就听说陈眼镜住院了,是胃穿孔,被拉了一刀。
消息传到局长耳朵里,局长手冷了半天。
章墨到法医处的时候,陈眼镜正好在。又在为刘向金做法事。
刘向金的尸体在冷藏室里冻着,章墨给陈眼镜打了个招呼,就自己进冷藏室了。
冷藏室很大,是属于解放初期的建筑,修得密实、阔大,冷藏室里有几具装着尸体的推车或远或近的放着,更是显得空间开阔。
章墨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尸体,第一次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尸体。
42号。
章墨想起陈眼镜的话,开始在冷藏柜上找刘向金的尸体。
“啪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分外明亮。章墨紧张地转过身,看见本来是掩着的门合闭了,想必是自动锁,防止有人忘记关门而让冷气外斜。
章墨突然有种变成尸体的感觉。
耳朵里传来不明不白的“嗡嗡”声,不知道是过于紧张还是哪儿的排气扇在转动。
章墨转了转身子,没有看见有排气扇。
35、36、37……
章墨的手指划拉在一个一个的冰柜上,数字冰冷、凸起,手指触摸,凉意透骨。
每个号码就代表一具尸体。
一辆推车横在过道上。
推车上盖着白布,凸显着尸体的轮廓。只有光秃秃的脚丫子露出来,惨白冰冷。
要么绕过,要么把推车推开。
章墨手握着推车,钢管的寒意透过手掌穿进骨髓。章墨赶紧把手放下,手掌心还是麻了。
章墨突然看见推车上的白布轻微动了一下。
墙是白的,灯是白的,布是白的,连尸体都是白的,各种各样深浅不一的白集中在一个房间里。章墨怀疑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章墨把手缩进袖子里,用袖子包住推车钢管,把尸体推到后面较宽敞的地方去。
白布又动了。往下划了几厘米。
冷藏室里怎么会有风?
但是章墨明明记得很清楚,最先见到尸体的时候是整个被盖住的,但是现在尸体的额头露出来了。
尸体的眼睛就在白布的边缘。
章墨不敢再有耽搁,他怕再过一会儿白布会滑到尸体的脸庞,他害怕见到尸体的眼睛。
章墨加大脚步,好似后面有鬼追着一样。
“哐党。”推车撞在了一排冷藏柜上,推车上的尸体艰难地蠕动了一下,章墨似乎还听见了尸体的呻吟。白布斜歪了下去。
一双紧闭着的眼睛。
神情默然,好象在思考,随时会把眼睛睁开一样。
手被谁碰了一下。章墨微微缩回了手。
右手又被碰了一下,章墨突然跳开了。
那是推车上尸体的脚。
章墨呼呼喘着粗气,密闭的空间将呼吸声放得很大,他的呼吸粗重,传在自己耳朵里隐隐有轰鸣之声。
但是章墨却觉得好象有很多人同时与他在呼,在吸。
每个号码后面的冰柜似乎都传出了微微的响动。听不清,但是能感觉到存在。
章墨吞了一口口水。
他不敢转身,他不停地转身,他怕有东西出现在他背后。四周都是尸体,没有任何可以供他依凭。
推车突然动了!
推车上的尸体使劲蹬了一下腿,白布被这个剧烈的动作扯开了半边,尸体的大腿露出来了。
章墨突然觉得腿发软,****动不了,他脑子里嗡嗡的,而且就像这个房间一样,全是空白。
章墨不得不紧紧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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