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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语道:“可能是惊吓过度了吧。”
沙漠白天热得吓人,晚上则冷得吓人,沙东堤怕那人冻着,便将他拉到篝火边上。他安排好守夜的轮流次序后,众人便到帐篷中休息,只留下了守第一班的两个小伙子。他拉起那人,道:“你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就好了。”
那人忽然问道:“你为何要救我?”沙东堤一怔,喜道:“你终于说话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倒在这大漠之中?是不是裭强盗抢了?”
那人出了半晌神,随即摇了摇头,茫然道:“不,从没有人想抢走我什么,反是我一直在抢本属于别人的幸福……我是个傻子、是个混蛋、是个只顾自己的小人!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说着,竟抱头痛哭起来。
沙东堤被吓了一跳,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他料定此人必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心中不免大感同情,待其哭声渐弱,道:“小伙子,不管你经历过什么痛苦的事,都不能不珍惜自己的命啊!因为这命绝不光属于你一个,它还属于你的父母、亲人、朋友啊,有些时候,这命还属于天下人咧!”
那人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沙东堤,沙东堤笑道:“你就说我吧,跑了一辈子大漠,早就跑够啦!这大漠变化无常,我这一辈子也没能摸准它的脾气,说不定哪天一不留神,不是渴死、饿死,便是被大沙暴活埋了呢。”那人讶道:“那你为何还要到这大漠之中来?”
沙东堤叹道:“一个人的命啊――除非这人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平生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自己独活一辈子――否则又哪能全凭自己做主呢?我若不继续带着商队在这大漠中跑,这些个更不懂大漠的年轻人,又怎样穿过这充满危险的沙海,将止月的特产**,再用它换回止月所需要的货物呢?人不能不为别人想啊!”
那人间言身子一颤,似是隐约有所感悟,沙东堤道:“早些休息吧,你现在体力不济,明天还要赶路。你先随我回止月,在那里养好了身体,下次我东行时便能带你回你的家乡了。”
那人摇摇头道:“我不想睡,就让我在外面守夜吧。”沙东堤急道:“那怎么行?你身子尚虚,哪能受得住这冷风?”连拉带拽,硬将那人拉进帐篷之中。这一夜沙东堤担心那人,时常起来看看他,见他兀自坐在那里发呆,便悄声安慰几句,劝他早些休息,自己却因此而未能睡好。
此后一路之上,那人均一言不发,时常自顾自地发呆,然后会突然泪流满面,大家初时均觉惊诧,但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大家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易安哥”,这“易安”在止月语中,便是“古怪、奇特”之意。
“只要脚下不停,再宽阔的沙漠也有尽头。”这是常挂在沙东堤嘴边上的话,驼队中每个人只要一听到开头两个字,就可以立刻一字不差地随着他将剩下的那些说出来,甚至连语气和节奏都一模一样,足见早被这句话将耳朵磨出了老茧。
这天驼队终于走出沙漠,来到一条小河前,众人无不欢呼,齐声随着沙东堤将那句话说完后,先寻水净处将随身的水袋灌满,然后将衣服脱个精光,飞奔向河中。这河虽只有四五丈宽,最深处才过膝盖,而且水质昏黄混浊,但在自沙漠归来的众人眼中,却是世上最最宽广、最最壮阔、最最清澈的河,大家在水中嬉闹追逐,洗尽一身黄尘。
那“易安哥”只远远站在骆驼旁,两眼盯着地面出神,沙东堤见了,便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在沙漠里走了这么久,只怕身上的汗毛孔都被沙子堵住了,去洗个澡吧,这样心情也能好些。”
“易安哥”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望望河中闹成一团的众人,缓缓点了点头,慢慢走到河边,蹲下身子,双手轻轻掬起一抔河水,扑在脸上。
初时,他洗得甚为缓慢,过不多久,他更是忽然停住,怔怔地凝视着捧在手中的河水,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然后猛地将河水拼命扬在脸上,最后掩面而泣。
众人只观戏水,却未留心他,只有沙东堤远远地看着他,不时发出一声长叹,自语道:“这小兄弟到底遇上了什么不幸,竟会伤心成这样?”
众人嬉闹够了,将身子洗干净了,便纷纷上岸,穿好衣服准备继续出发,沙东堤见“易安哥”已流干了泪,人却还在那里发呆,便走上前去,将一块白手巾递给他,道:“擦把脸,咱们走吧。”
易安哥接过手帕,缓缓地在脸上擦了几下,站起身,将手帕交还给沙东堤。
沾了水的头发再不像之前一般乱垂在额前,而是结成数缕,被他扬起的水冲到两边,将他的双眼露了出来,洗尽尘灰后,他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初次显现在沙东堤面前,沙东堤一看之下,不由呆了。
那绝不似是凡人的面孔――脸便如同晶莹的美玉,眼便如璀璨的宝石,剑一般的双眉微向上扬起,佩上笔直的鼻梁,平添了几分威严气质。
尤其是他那眼神,虽然其中饱含着无限的哀伤愁苦,却难掩其王者之风,沙东堤几乎怀心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沙东堤竟然因一张面孔而震惊,其余人见了不由均感奇怪,待他们也在近处见到这“易安哥”的脸后,却无人不深深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震撼,那就像是乍见天神一般的惊讶和欣喜、敬仰和畏惧,没人能说得清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谁也不敢再叫他“易安哥”。
不是这些人小题大做,即便换了当世杰出的英雄,若见了此人,只怕也要为其气质所动,不自觉地甘愿听其号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