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大雪里,走了好久好久,四顾望去,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心里有着莫名的悲痛与焦灼。
隐隐约约的歌声从风雪深处传来,鸣抬首望去,只看到一排送葬的队伍,遥遥走过来。雪太密,雾太浓,他仿佛坠入了梦境深处,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之间,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流煊。
不止流煊,还有他在雪山之巅修行的时候,一起陪伴的那些流族弟子。为首的是坐在轮椅上的久冰君。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身后是同样沉默的唤雪雪兽。他们一个个都安静地走着,而队伍中是一具冰棺。
鸣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们走近。他遥望着那具冰棺,心想,这死了的是谁,竟有这么大的排场。
流煊看到了他,这个流族之王第一次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鸣只是奇怪,哥哥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还有久冰君,唤雪以及那些弟子,他们一个个都同情地看着他。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下意识地往透明的冰棺望去,没有衣殓,没用葬花,只是一堆白骨。
鸣往后退了一步,他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雪地这么旷阔,又何须他让路。队伍又重新缓慢地前进,鸣还要去找一个人,正准备与他们擦肩而过。流煊喊住了他,“你,也来送她一程吧。”鸣诧异地望着他,“她是谁?”“她是我的师侄女,算起来,也是你的师侄女。”
鸣就这样给这个他毫无印象的师侄女去送葬了。
雪,继续飘着。鸣看着冰棺里的白骨,不知为何,脑中浮现了一个白披风女子走在雪地里的场景,她似乎在嚼着什么,神情淡漠而沉静。
冰雪天,路并不好走。队伍走得极其缓慢,结果路上看到了一个黑衣女子,她挽着妇人的发髻,一双眼睛却比雪还要来得冷。她拦住送葬的队伍,“我是深姬。”风有点大,她的声音几欲碎在风声里。队伍默默地让出一个位置。她向来冷漠的脸在看到那堆白骨之时,终于有了丝动容。鸣看着深姬,只觉得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遇见过她。
深姬朝鸣望去,淡淡地开口,“流族少公子,还请节哀。”鸣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来安慰他。明明,他并不认识这个所谓的师侄女。深姬转过身,没有再说什么。她的眼角,有一丝泪光。
“阿娘,你怎么丢下叶叶一个人跑带这里?”一个稚童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是杀风楼的楼主。深姬弯下腰,一把抱起叶叶,话却对着那个俊美的男人说,“你们怎么来了?”织风伸手,将叶叶抱了过来,“我不放心。”
队伍又继续朝前走去,途中,叶叶指着冰棺,大惑不解地问深姬,“阿娘,这里躺着的是什么?”深姬似乎有些触动,因为叶叶的娘亲颜颜就是这般,红颜枯骨,被埋在枯叶堆里无人问津。“这里,躺着这个世上最悲天悯人的女子。”
谁会想到,这一代的收魂者,会以骷髅之身死去。
“哼,我看,她是这个世上最冷情之人。”一道冷嘲热讽的女音忽然从前方传来。众人抬眸望去,是一个手执粉色团扇的女子。她一身粉衣,在白色漫天的雪地里尤其醒目。张开的团扇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杏眼。
鸣看到她脖子间悬挂的一根骨笛。这个人,竟也好生眼熟。
深姬冷冷地看着她,“姑娘出现在这里说这句话,是搅局来的吗?”殷流雪眸间尽是讽刺,“我只是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她走到冰棺前,却只看到一堆白骨。她竟然大笑起来,“想不到,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下场。”笑着笑着,她眼睛里涌出泪水,“比古律清他们还要惨呢。”鸣看到她一直在摩挲着那根骨笛,原本白色的笛子更显泛白。
“姑娘,不知你能否给我看一下,你那脖子里挂着的骨笛?”一直静坐不语的久冰君轻轻开口。殷小姐抓住骨笛,摇着头不肯。久冰君颓然倒在抡椅靠背上,他闭着眼半响没有说话。
而殷小姐摩挲着那小小的骨笛,她只知道,她很珍惜这根骨头。
流煊一句“继续走”打破了难堪的寂静,队伍又缓缓动起来。鸣却转身想走,他还要去找一个人。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流煊一把拉住他,“你还是先送她一程。”鸣挑眉看他,“哥哥这么看重她,难不成,她是我那没有缘分的嫂嫂?”流煊拍拍他的肩膀,“我倒是希望如此。”
队伍不知走了多久,雪越下越大,鸣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一丝莫名的恐慌开始蔓延。
走到一个陡坡,抬棺的流族弟子脚下一滑,冰棺大幅度地倾斜着,走在后面的鸣眼疾手快,手中的伞抵在棺材一角,稳住了它。那堆白骨也滑落到了棺材一角,却露出一丝流光溢彩。鸣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流萤石。
他下意识地伸手触摸自己的眼睛,却被刺得流出眼泪。那里早已没有了流萤石。
仿佛是一场梦境,他走在里面兜兜转转,所做的事都有种身不由己的无奈感。他收回伞,悄悄地退后一步,目送队伍继续前行。流煊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这次他没有再挽留。鸣的脚步有些凌乱,又有些仓促,他就这样转身急急离去,仿佛在逃避什么。
雪地里飘荡着苍凉的葬歌,起棺,走。
队伍的背后,鸣撑着那把打伞走得跌跌撞撞,最后摔倒在了冰冷的雪地里。他伸手朝脸上一抹,不知何时竟落了泪。他慢慢站起来,四顾茫然,一时又忘了自己是在哪里,又要去做什么。
身后传来踩雪的脚步声,很轻盈。鸣转身,只见一个清灵的少女正俏生生地立在茫茫雪地里,手里握着一枝梅花。鸣也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但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她高深莫测地看着他,“我给你算一卦,如何?”原来是雪灵女子,那个久居雪洞的小师妹,专门给人算卦测命。
鸣摇摇头,虽然他并不排斥算卦,但似乎有人不喜欢,他顺带着,也不喜欢了。灵巫儿却不管他,她扯下手中的梅花枝上的花朵,红如梅,白如雪,洒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她手指微动,那些花瓣似乎受到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渐渐浮现出莫测的卦象。她低头细细看了一眼,这是她给流鸣算的第二卦了。相较前一次的变幻莫测,这一次已经清晰明了地显示出来。鸣看着那些弯弯曲曲的划痕,并不知这就是他的生命线。
一环扣一环,首尾相连。这就是这副卦象的最直接特点。也就是说,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灵巫儿勾起嘴角,她终于明白了。换句话说,这片雪地,是他的起点,也是他的终点。
鸣看着这个古怪少女的笑容,心里有些怪异。他还没有来得及看透这副卦,一阵风雪袭来,将梅花红色花瓣吹飘了。而地上,早已没了原先的图案。
茫茫雪地后面,队伍还在缓缓行走着。一个朝北,一个朝南,越走越远。终于在大雪深处,停了下来。
晶莹剔透的雪洞里早已凿出了冰穴,冰棺被稳稳地安置在里面。众人手捧一把雪,洒在冰上,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整个雪洞寂静着。静坐在轮椅上的久冰君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死寂,“她应该不喜欢这些虚礼,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不要再打扰她。”站在冰棺一角的流煊手中正握着一把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