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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阶梯,佛链落到了地上。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捡起它。般若静静地看着对方,对方也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淮涟微仰着头,开口,“你很像一个人。”
☆、折情蛊毒
般若平静无澜地看着阶下女子,“众生百态,相似之人何其多。施主此言,所谓何意?”
淮涟一顿,她说般若像极一人,似乎并无任何意义。但是,她却极其稀奇地说出了口。似乎,这两者之间隐藏着秘密。只是谁都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却选择秘而不宣。“不知,你有没有姐妹?”
般若选择了沉默。不是她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她望着远山深处的白烟萦绕之处,心念宛转,如火如电,却也只是刹那间之事。
一弹指,不过六十瞬,一瞬,万千生命已然逝去。
“方丈都已告诉小尼,若是施主执意下山寻人,也不是不可。”般若一脸沉静,一步步走下阶梯,“小尼,会陪同施主下山。”
淮涟淡漠一笑,“不需要如此麻烦,办完事,我自然会回到这里向师父禀告。”素服无发的少女静静地看着她,“生命转瞬即逝,老方丈也是害怕施主此行一去便渺无音讯。”
竟是,如此直言不讳。
下山的时候,最后一抹阳光恰好沉入山底。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淮涟感觉过了好久。再回到早已消融了浅霜的板桥上,恍如隔世。
般若却注意到了青草泥地里的马蹄印,一路绵延向巫楚小城。而她们的方向,是一样的。那座小城,对于孩提时期的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就这样,两个不太熟悉的人结伴徒步走了一会,终于在夜色转浓之际入了城。城中灯火通明,已然是最繁华热闹的时分。
青衣小尼姑站在灯下,尘世的繁华触手可及,但依旧那么遥远。她压制住翻涌而来的记忆,整个人如老僧入定,几乎漠然地看着那些红尘男女。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无忧无虑地欢笑着。喜怒哀乐,对于此时的般若,竟成了世上最难的事情。
淮涟意识到身旁少女心境的变化,虽然不知为何,她伸出手,握住了般若有些冰冷的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几乎是瞬间,般若缩回了自己的手。她似乎很讨厌别人的碰触。她低垂着眉眼,“施主,小尼无事。”又是这样老气横秋的口吻。
两个人穿梭在人群里,这座小城的特色之一就在于它的夜市。华灯初上,便真真热闹起来。淮涟置身其中,却越发束手无策。茫茫人海,找到要找的人,不容易。而般若整个过程都低首不语,不知在沉思什么。
最终选了一家客栈,歇了一夜。
而就在这一夜,一场空前绝后的巫术大战在城中上空激烈地上演着。淮涟早已被那隐秘的声响惊得寝食难安,她偏头看去,般若正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安静地沉睡着。她替般若放好床幔,走到窗前,独自观望了一夜。
整个天空仿佛被烈火燃烧了一遍,空气里有着一股焦味,此时灰烬燃光,夜空的浓黑席卷而上。黥忆站在回廊里,看着夜空的风云变化。心里暗自决定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为所谓的家族而战。
空气的水汽逐渐饱满,直至渗出了水珠。是下雨了。
窗前的淮涟被飘进的雨丝沾湿了衣襟,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敲打在窗边,惊醒了床帷里的般若。她缓缓睁开眼,一片黑暗,耳畔只有隐约的雨声。
她没有动,只是无声地躺在那里,呼吸声浅而不闻。她听到了轻轻的女音,一如多年前,将她放入枯井深处的那道声音,手指无力地蜷缩着,她透过帷幔的缝隙,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站在窗前,只有模糊的一个轮廓,一动不动。
她快死了吧。她想。
雨越下越大,这一次的对手真的很强大。黥忆已经感到自己到了极限,他扶着回廊的栏杆,上面留着深深的手印。他看到隔院的厢房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那里面坐着享受夜宴的,是他的家人。他的可亲可爱的家人呢。
黥忆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有时候,他真的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光,这样,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站在这里,用那些鲜血淋漓的巫术去杀他根本不认识的所谓的敌人?
浓黑的夜空忽然偏了一角,几缕白光幽幽地直洒回廊。黥忆孤零零地站着,因为反噬,嘴角流出一丝血。他半跪在地,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而空气仍在诡异地下着雨。厢房内,浔月最终按捺不住,她急步来到回廊上。却见到了一个脆弱的黥忆。
他几乎就要倒在地上,靠在扶杆上轻轻喘气。在黑暗里,他仿佛一只受伤的猛兽,在默默舔舐伤口。浔月半蹲下身,静静地看着他。“你是来看我的吗?”黥忆的声音也很脆弱,甚至有些可怜。
浔月试图扶起他,但是他摇了摇头。“对方还在施力,这一次,反噬太厉害了。”此时的他,浑身是毒。浔月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手终究放了下来。黥忆的手慢慢蜷缩起来,即使是最亲近的姐姐,在此时也选择了放手。
“下次,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黥忆在浔月转身离去之时,弱弱地开口。此时的他,无助得让浔月想落泪。“忆。那你身上的蛊毒,怎么办?”
雨渐渐小了。淮涟默默地关上窗户。转身,却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
般若不知何时,竟站到了她的身后。两个不太熟的女子在黑暗里面对面站着。屋子里,还有另一道声音,在黑暗深处悠悠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