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云杨镇声道:“乖气浮张,逼则受击,退则远之,则乱自起。敲山震虎,必定要慎用兵,戒轻战,战必以利为目的。与其轻举妄动,不如隔岸观火。”
皇帝听他所言,正中心中所思,眼下仿佛不过是借着项云杨之口道出自已心中主意罢了,又觉他年纪尚轻便有这般见地,甚为惊叹,欣赏之情油然而生,面上只是不动声色,沉声道:“依你言下之意,竟是无所作为,单就隔岸观火,如何才能使其自乱阵脚?”
项云杨自若如初:“分其势力,只需静观敌变,坐山观虎斗。”
皇帝心中暗惊,不觉注目于他:“坐山观虎斗?”
项云杨言辞清晰道:“两虎相争,厮斗之中强壮的会受伤,弱小的会死亡。此时再去刺死受伤的,看似只杀死一头老虎,可事实上得到的却是两只老虎。”他低头道,“一山不能容二虎。”
皇帝思忖片刻,道:“你是说,戴鹏是虎,牵制他,只能再往山里放一只老虎?”
项云杨点头道:“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而止。皇上圣明,自然能做到合于利则动,以合适的人选牵制戴鹏。”
皇帝若有所思,缓缓颔首:“真知灼见。”
项云杨敛一敛容神,跪下大拜:“草民于圣驾之前大放厥词,不知轻重,有失礼数,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低头凝视着这个面容清朗如风的年轻人,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此番凤台选婿的殿试出乎意料地延长了辰光,待得皇帝有所定夺之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依着繁文缛节,言舒容仍旧回到凤台纱帘后静候圣旨。她端坐如仪,百花金冠长长垂下的珠玉流苏遮挡了她局促不安的脸庞。
驸马人选已定,中选之人坐在乘龙轿内,由宫人抬到凤台之上,与公主的纱帘遥遥相对。
影影绰绰之间,言舒容只能看到轿中人那一身浅青色宽衽襦服,看不清脸面,不知可是戴鹏。
御前内监捧着圣旨前来,缓缓展开金黄绸帛,朗声念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浑元自治,肇经人伦,福及夫妇,一封天地宗庙社稷,今甲申年闺四月十五,两仪配合,承天统物,诏命帝女婉徽凤台选婿,夫妇之道,人之大伦,婚姻以时,理之所重,帝女下嫁,必择勋旧为姻,此古今通义,宜奉宗庙,永程天祚……”
言舒容心思忐忑不安,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汗水渗湿了蹙金宫装的锦缎。那样的害怕,那样害怕听到戴鹏的名字,倘若从此与项云杨永隔一方,那么,此生便是枉活一场了。
只听内监高声诵道:“朕今钦点,礼部侍郎项景天之嫡子项云杨为驸马都尉,当坚夫道,勿宠勿慢,永肃其家,以称亲亲之义,恪遵朕言,钦哉!”
项云杨!
言舒容险些要惊叫出声,本该是大喜过望,然而笑容才浮上脸颊,泪水便止不住汹涌而淌了。她情不自禁撩起纱帘,侧身向乘龙轿看去。与此同时,宫人前来将乘龙轿抬走,轿中的他探出身子来,满面含笑地望向她,面容疏朗如明玉,切切实实是项云杨。
言舒容又是哭又是笑,如同是沉寂深宫里最为美好的声音。
第166章谋事在人
钦点驸马的圣旨既下,便交由礼部为公主下嫁之事筹备打点。项景天得知消息之时,简直不能相信自已的耳朵,待得确认无误是自家犬子后,方才流下了老泪数行,连着叹了几句:“家山庇佑,家山庇佑。”连日来为庭秀辱没家声一事沉郁已久的心绪,终究是拨开了云雾见青天。
凤台选婿当日,项云杨回府后,项景天便把儿子拉进了书房,让他坐在自已跟前,好生地把儿子打量了个遍,方道:“你究竟还有什么是为父不知道的?”
项云杨笑笑道:“不必知道。”
项景天甚为不解:“为何是不必知道?你是我的儿子,你有这样的才华,竟不让我这个当爹的知道?”
项云杨仍旧笑道:“爹爹不必知道,只需要看儿子做出来便可。”
项景天方才明白过来,顿觉百感交集,不知是后悔往日对待儿子的苛责,还是为儿子拥有惊世之才而老怀安慰。
依着礼数,公主应在确定驸马人选后前往为未来翁姑敬奉礼茶。这日择了良辰前来,项景天早命人将府内布置一亲,一众奴仆皆穿着新装,井然有序地列候于侧,家人则均以正装前来迎接公主,礼数分毫不能差,规矩半分不能错。
言舒容与项云杨并肩一同走进昌荣正厅,一路走来,只见诸人皆垂眉敛目,屏气静息,不由笑道:“云杨,叫他们别这样,一个个的脸跟泥糊似的,看着难受。”
项云杨亦笑,尚未说话,坐在前方主位上的项景天便起身道:“公主有礼。公主乃金枝玉叶,这些礼数原是要讲究的。”
言舒容乌溜溜的眼珠子忽闪忽闪,摇头道:“我与云杨成亲后,只想和他一块住在项府,公主府不去了,这儿便是我的家,既然是自个儿的家所,又不是宫里,还需要守什么礼数?”
项景天闻言,不觉略觉惊讶,旋即又欣然笑道:“公主肯迂尊于敝府之中,那当真是委屈了。”又转向项云杨道,“既然公主有意入住府里,那便将撷阳院好生修葺一番,虽比不得公主府华贵,但总不能太过简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