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庭真悬起了心:“哥哥是说,咱们此行不顺?”
他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爹爹。”
项庭真大为疑惑:“这是……”
项云杨微笑向妹妹道:“是时候把当家之权夺回来了。”
项庭真心念一动,旋即又明白了过来,只朝着兄长露出了会心一笑。
翌日寅时,天尚未放亮,前来准备伺候项老爷子盥洗的下人们都惊怔不已。只见二爷项云杨穿着一身大红长袍,腰杆挺着笔直直地跪在天井里,任谁来问,他只是默然不语,犹如一尊守门石,纹丝不动。
项景天起来时,范礼领着几个伺候梳洗的下人进来,恭恭敬敬道:“老爷晨安。温水已经备下,请老爷盥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禀老爷,今晨不知何故,二爷半夜里就跪在了外头,奴才问也问了,他只不肯说话,劝也劝了,他也不理会。这个……”
项景天闻言亦觉意外,看一看屋门那边,皱眉道:“这愚钝痴儿素来不爱到我跟前来,如今怎生如此?”
范礼道:“老爷,现下已是辰时,二爷在外头跪了足有两个时辰了。老爷是不是要出去看一看究竟?”
项景天始料未及,当下梳洗妥当后,便推门出来,果见项云杨笔挺挺地跪在那里,那一身红的尤其显眼。
项景天深为纳罕,又觉心烦,遂高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个一无是处的蠢钝儿,成天不思进取,镇日家捣鼓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快给我起来!”
项云杨却置若罔闻,仍旧一动不动。
项景天心下恼火,命令身边的下人们道:“把他拉起来,送回撷阳院去!”
几个下人来到项云杨身边,才想伸手拉他,他便语气坚定道:“谁也不要碰我。”
一时便没有人敢贸然行动,只探询地望着项景天。
正僵持间,项庭真便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边绕过回廊,一边目带感怀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项云杨,叹息道:“原来二哥哥真的在这里。”
项景天听她话意似乎是知道内情,忙道:“庭真,你二哥哥今日又犯诨了,你可知何故?”
项庭真仍旧叹息着,道:“爹爹,您也不必理会他了,就让他跪在那里罢。”
项景天奇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项庭真似乎有点为难,经不住父亲再三追问,她方勉为其难道:“爹爹您也别怪哥哥,昨日女儿到哥哥院子里,看到他又在卜卦,才想劝呢,他却像丢了魂似的,愣愣地站在那儿。过了好久,他才告诉女儿,原来……”她抿一抿唇,才道,“原来这一卦竟是为爹爹您卜算的,哥哥算出来,这是火山旅卦,卦曰:飞鸟树上垒窝巢,小人使计举火烧,君占此卦为不吉,一切谋望枉徒劳。”她小心翼翼地觑了父亲一眼,“这个,可是下下卦呢……”
项景天悖然大怒:“荒唐!当真荒唐!”
项庭真拿绢子掩一掩唇,“可不是么!但哥哥却是上了心,他又算出了破解之法,说是只要卦主的亲儿,以明艳之色向其显孝五日五夜,卦主便可以遇难呈祥,免遭一劫了。我是劝他,怪力乱神的不可当真,只是哥哥哪里肯听?”
项景天方知儿子竟是为了自己长跪不起,心下怒意稍缓,却仍是怒其不争,遂道:“朽木不可雕也!什么下下卦,我偏不信!你快起来!”
项云杨轻轻道:“我必须跪足五日五夜,方才能化解爹爹的劫难。”
项景天还想再说,项庭真便道:“爹爹,哥哥执意如此,也是孝心一片,你就由着他去罢。”
项景天冷哼了一声,指着儿子道:“你爱跪便跪!我哪管你!”语毕,径自拂袖而去。
待得他下朝回来,已是酉时。深冬之际,日短夜长,寒湿霜重的夜幕之下,项云杨一身红衣不过是寻常锦缎,没有斗篷御寒,他冷得浑身发抖,脸颊嘴唇均见青白。范礼忍不住一劝再劝,项云杨只重复四个字:“五日五夜。”
项景天表面上仍旧是漠不关心,但此时也难免不安了起来,他站在朱漆雕花的窗前,看一看外头的儿子,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第130章项云杨(二)
如此日复一日,至第三日时,项云杨已然跪得浑身酸软了,他脸颊发白,两眼乌青,两个肩膀都垂落了下来。项庭真心下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愈发戏假情真:“哥哥,还是算了罢?你哪里受得住?这样下去会跪坏身子的!你瞧你两个膝盖,都跪破了!不要跪了,你的孝心上天已经知道了,一定会保佑爹爹的,你不要跪下去了!好不好?”
项云杨面无表情,道:“五日五夜。”
项庭真潸然泪下,哽咽道:“哥哥,算了,算了,我们不要……你不要跪了,不要再跪了!这样下去你会出事的……”
项云杨还是道:“五日五夜。”
项庭真抽泣着扬声唤道:“爹爹!爹爹!”
项景天一直在屋里留心着外头的动静,此时疾步从里边走出来,一眼瞧见儿子的模样,不觉心如刀绞。
“爹爹,爹爹,我求你劝劝他!”项庭真失声大哭,“求你领了他这份情,劝劝他罢!”
项景天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儿子跟前,沉声道:“你起来!”
项云杨抬头望着父亲,勉力挤出一笑,虚弱道:“还有两天。”
项景天揪心不已,道:“你还要命不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