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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在原处等候着他,便已足够了。
有了这份认定,项庭真不再胡思乱想,而是重拾起闺房中的绣活,一针一线地缝织着她未来的寄望,那与他的盟定,她那样相信着,终究会有那么一天,他会依足三书六礼前来下聘,让她成为他的妻。
十日之期,一眨眼便过去了,她依约前往花树玉池,才踏进绿草如茵的杨柳林,便听得上回曾听闻的那一阵叶笛声响,她会心而笑,便知他早就来临了。
闻意远依旧隔着重重柳叶,看到她来,他放下了树叶子,依旧压一压嗓子道:“庭真,你近日可好?”
项庭真微笑着点一点头,“家府如今一片风平浪静,自从我说服爹爹把二娘庄氏的当家大权收回后,她倒比往日安分多了,这些日子倒是相安无事,庭真乐得清静。”
闻意远也曾从项云杨处听闻此事,遂道:“一时的偃旗息鼓,也许是安守本分,也许是暂无把握,也许是休养生息,也许是养精蓄锐,最大的可能,还是蓄势待发。你可切勿掉以轻心。”
项庭真深以为然:“我也曾想到,以庄氏的心性,恐怕未必会就此罢休,只是她竟安静了下去,想来必是别有打算。我自会加倍小心。”她顿了一顿,微笑道,“王爷今日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庭真的一位相识。”
闻意远心头一阵发虚,暗暗平了心神,道:“真的么?原该是明理之人都明白的道理,想必你那位相识也是个有远见之人。”
项庭真含笑道:“倘若他能听到王爷的称赞,想必会沾沾自喜。”
闻意远摸了摸鼻子,依旧一本正经道:“近日一切如旧,与贵府的境况相似,表面是风平浪静,内里虽蕴藏暗涌,终究是隐忍着不发,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你可以暂且安心。”
她带着浅浅的笑意:“王爷能亲身至此,已然证明一切安好。只希望皇上能尽早定夺继承大统的人选,稳定了人心,方能稳定局势。”
他透过柳叶间隙深深地凝望着她,须臾,方道:“我觉得很快便会如你所愿了,皇上终究会有决定的。庭真,倘若……倘若以后我们再没有机会这样相会,你会不会……会不会想起我?”
她不觉含羞,脸颊的红晕更胜胭脂娇媚,柔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苦涩一笑,明知道她的情意并非属于他,仍是禁不住感怀于心,哪里可以不嘲笑自己自欺欺人?他还是没有管自己的心,忍不住抱存着一线希望,希望她的心在这个时刻,至少是在这个时刻,倾心的是这个时刻的他。
她婉声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与王爷共度的这段辰光,虽然做不到时刻陪伴在你身边,总算是有过这样交心的时刻,也可算是不负我心了。”
他几乎便意欲冲到杨柳外,让她知道真相,让她知道他的心,让她知道那个愿意与她共度悲与喜的人,是他闻意远。
“如果……如果我不是王爷,我只是……”他禁不住脱口而出,话才出口,便又止住了言语,心内柔肠百结。
她闻言顿生疑云:“不是王爷?”
闻意远倒抽了一口冷气,也许,现下并不是时候,他有心想给她不离不弃的守护,便不要在不恰当的时候伤了她的心。只是,陷进去的是他自己,他并不知道他可还有能力抽身离去。
只怕成全了她的一段情,最终无可救药的人却是他。
“我的意思是……”他脑中思绪万千,话到了嘴边,却成了锥心之语,“在这里,身份已经不重要,你不要把我视作王爷,我只是一个心里牵系着你的人。一个想与你执手到老的人。”
她眼眸内含着脉脉温情,“庭真明白了,你的心意,也是庭真的心意。”
闻意远听得她这一声,整个儿似是虚脱一般,软软地坐倒在了草地上,胸腔中似有浓重的悲与怒纠缠不止,悲,悲其求而不得,怒,怒其一时心软,以致泥足深陷。
默默地目送她远去后,他方乘坐自家的马车离开。路途颠簸间,他抱着头苦思冥想,任凭他想破脑袋,亦是无法知道自己该如何放下她,如何才能不要眼里、心里都是她的身影,项庭真不会是他闻意远的,他怎么就是停不下妄想呢?为何就是放任自己沉沦下去,越陷越深?
项庭真不会是闻意远的,项庭真不会是闻意远的?项庭真为何不能是他闻意远的?
他猛地从臂间抬起头来,俊眸中闪过一抹希冀。
如今晋王前景未明,万一在夺嫡之争中惨败,与项家的亲事断断是不能成了,庭真嫁不成晋王,他闻意远可有一线希望?
第八十章如果世上没傻瓜(一)
他怀揣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思潮更比适才汹涌,几乎便要将他的心智给淹没了,纷乱的心绪终是交汇成了一个不容退缩的坚决,是他过去不敢奢想的,当下觉得势在必行,倘若错过,便是遗憾终生的坚决。
到达闻府后,他才下马车,府中的大管事便迎出来道:“二爷,方公子来了,人在正厅等候,已有半个小时辰工夫了。”
闻意远听得是方仲前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府内走,步入正厅,果见方仲在此,遂笑道:“总算是把方兄给盼来了。”
方仲放下手中茶盏,亦笑道:“难得我偷得浮生半日闲,闻兄你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把我等得发急了。”
闻意远大步流星上前去,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该是方兄才是,这阵子总不见你有半点信儿透出来,更碰不着你的大驾,害我心里担心,究竟晋王府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