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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庭秀泪盈于睫,嗫嚅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项庭真想一想,道:“是庭茵,她一向视咱们为眼中钉,眼下我失势,她必会寻衅子挑你的不是。”
项庭秀落下泪来,掩下了手上的伤,道:“今日姐姐到灵若寺去,庭秀原想去正厅替太太守灵,才走到前院,便有四姐姐的人过来把我带走。四姐姐问我,三姐姐你毒害大奶奶一事,我可有参与其中。我说没有,她只说不信,便打我……”
项庭真心里发疼,只牵过妹妹的手,静默半晌,方咬牙道:“她们这样对你,全因为我。为自保计,你从此不要再跟在我身边,咱们在人前做一出好戏,你便与我决裂反目,咱们分道扬镳,如此你才不会受我所累。”
项庭秀抹一抹泪水,静静地看着姐姐,坚定道:“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姐姐义无反顾地把我救出生天,从那一刻起,我便暗暗立誓,此生决不会背叛姐姐。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姐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们要打要杀,我都不怕。”
项庭真才经历了项庭沛的诛心算计,不是不知人心难测,此时闻得此言,心下一时百感交集,只是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良久,方叹息着道:“现下我今非昔比,恐怕不能如以往般护着你,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还需你自己当心为上。”
项庭秀点一点头,“姐姐你不必为我担心,下回要是四姐姐再要为难我,我自会想法子躲开,不与她纠缠。”
项庭真心底酸楚难禁,已无力多言,便由着项庭秀把自己扶进厢房里歇息,如此一宿无话。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冷寂入骨的安静。府中诸事已全不由项庭真作主,一应账册钥匙都全数移交给了项云柏。恰芳院内所剩的下人寥寥无几,更是无需她费心打点,每日只是与项庭秀二人窝在房中做绣活打发辰光罢了。
如此过得数日,这一天早膳过后,白福家的竟亲自前来通传道:“三姑娘,晋王大驾光临,老爷请您即刻到前厅去。”
项庭真听得言溥博竟亲自到临了府中,大感意外,旋即又涌起了一股欣喜之情,忙对白福家的道:“我这就更衣,马上过去。”
项庭秀眼见着姐姐的欢喜模样,心头一紧,面上只是不动声色,上前替姐姐理着浅蓝色齐胸襦裙的衣襟,未发一言。
因额头伤重,为了方便上药包扎,这些天项庭真均是披散着长发。眼下贵客到访,她有心想要绾一个端庄大方的发髻,然而取下了纱布后,始觉右额上的伤口尤其显眼,映得花容失色。正暗自懊恼间,项庭秀已摘来一朵木芙蓉花,小心翼翼地斜斜插进了项庭真的鬓发间,凝白如玉的芙蓉花瓣恰到好处地遮挡了那抹伤口。
打扮停当的项庭真来到前厅,果见言溥博正坐在主位的楠木圈椅上,与下首的项景天言笑晏晏。
她定一定神,缓步走了进来,盈盈福身行礼:“庭真拜见王爷,王爷万安。”
言溥博站起身来虚扶了她一把,微笑道:“庭真妹妹不必多礼。”
待项庭真落座后,言溥博方道:“本王此番前来,除了向先沈夫人敬送祭礼外,还有一宗儿。本王知庭真妹妹琴艺精湛,有心想让府中的琴娘随在妹妹身边,一来是拜学琴艺,二来亦可充作妹妹的侍婢,听任妹妹差遣,以作报答妹妹的教习之恩。如此不情之请,还望大人接纳。”
项景天闻言,忙道:“承蒙王爷看得起小女的琴艺,乃为下官的福气。只是王爷府中之人前来学琴可以,下官断断不能将其视为侍婢,只能奉为上宾啊!”
言溥博微笑着道:“大人言重了。若是大人和庭真妹妹不介意,那便如此说定了。”他说着,边把两名侍女唤了进来,又命她们向项景天和项庭真父女见礼。那两名侍女遂恭恭敬敬地行礼如仪,又特地朝着项庭真欠身恭谨称呼:“奴婢绿梅、奴婢白梅见过姑娘,姑娘安好。”
项庭真始料未及,抬头看向他,接触到他略带关切的目光,不禁又有所明了,他这样做,分明便是想要保护她。有温心的暖意融融包围了哀冷的心房,她感激得险些便要掉下泪来,只努力维持着平静得体的姿态,将绿梅和白梅二人扶起,和言道:“二位姑娘既是王爷府中琴师,想必琴技亦是极为了得的,日后咱们只管相互切磋,不必以奴婢自居,只当是我的妹妹便是了。”
第六十六章一生开落任东风
如此一番礼数过后,项景天忙命人前往恰芳院去打点客厢,以供王府的二位侍女住下,为免侍奉不周,又命白福家的安排了不定数的丫鬟到恰芳院中,一时项庭真手底下的奴仆数量又与以往相差无几了,院中再度热闹起来。
言溥博离去时,项庭真亲自送他出府去。他没有乘坐轿辇,屏退了随侍的下人,一路上徒步慢行,与她并肩同行。
因是王爷到府,项府内诸人依着规矩回避了开去,一时只觉偌大院落内是难得的清静安宁,项庭真一颗心莫名地安稳下来,纵然是与他相对无言,仿佛亦是舒心的,哪怕是一阵清风,一片绿叶,一缕阳光,都是他们之间最为美妙的不言而喻。
行至前花院时,言溥博在开得正盛的木芙蓉花前伫足,唇边含着温煦如阳的笑意,轻浅低吟道:“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他转眸凝视着她鬓发上的芙蓉花,道,“唯有庭真妹妹,方配得起这样的白玉木芙蓉。”
因着高堂新丧,项庭真尚在守服期间,衣裙的颜色俱是一色的素雅,此时一身淡淡的暗蓝色襦裙在洁白清润的木芙蓉花畔,更显脱俗出尘。她不好意思地垂一垂头,赧然道:“王爷谬赞,想那芙蓉冰明玉润天然色,哪里是尘俗之人能比拟的?”
言溥博目光从她额头上掠过,语气中带着关切:“妹妹为何受伤?”
项庭真面上微微泛起哀色,旋即又压了下去,安之若素道:“那日在灵若寺里拜祭先母,庭真愚鲁,失足从梯阶上坠落。不过是皮肉之伤,无甚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