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项云杨的院落之中,文竹把项庭真领到正厅去,掀开那临幽水径的门帘子,一眼只见大厅内艳阳耀眼,走进内里方看到,南北两侧的几扇窗户皆是大开着,薄如蝉翼的窗纱挡不住满院的夏光明媚。
北侧窗前伫立着一位男子,似是欣赏窗外美景太过忘情,一时没有察觉室内已有旁人进入。
文竹周到地行了一礼,道:“远二爷,三姑娘来了。”
那男子回过头来,先是怔了一怔,随即迈步上前,朝着项庭真作了一揖,朗声道:“闻某见过姑娘。”
项庭真看到他身上穿着一袭月白色纱缀团绣暗纹长袍,头上发髻以白玉冠绾起,透着一丝不苟的干净利落,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唇边含着的一缕轻浅的微笑,是礼节所需的亲和,倒也让人观之悦目。
她淡淡回道:“公子有礼。”
闻意远敛一敛衣袖,道:“听文竹所说,云杨兄病情反复,现下不知如何了,不如还是先让闻某进去一看究竟可好?”
项庭真心下犯疑,道:“医者需有修为,您既然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家的公子,怎么会精于此道?”
闻意远不愠不火:“正如云杨兄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却潜心于星相学问一样,人各有志,原不拘出身。”
项庭真一时无从反驳,只得道:“你尽心替我二哥哥医治,若是哥哥好了,咱们项家必会给你重谢,若是不好……”
“若是不好,我也无法陪你一个哥哥。”闻意远摊了一摊手,“你把哥哥交给谁医治,都会有这好与不好的可能,既然如此,何不尽力何为,听天由命?”
项庭真咬一咬牙,朝文竹点了点头,示意他把闻意远领进去。
闻意远替项云杨诊症,却也不把脉,只扳着对方的脸细细端详了,再俯身贴在他的胸膛前静静听了好半晌,又把他翻过去听背部,如此这般,一盏茶工夫过后,闻意远方直起身来对文竹道:“替我准备一茶盅盐,一海碗水,一根羊肠。”
待过得半柱香的辰光,文竹总算把这三样物事备齐送来。只见闻意远全神贯注将盐溶于水中,细细调匀后,取过羊肠才要塞进项文杨的口中,项庭真终是沉不住气了,一把拦下了他,道:“没有一个大夫像你这样诊症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闻意远面上不见波澜:“你若让我试,你哥哥尚有一线生机,你若不让我试,你哥哥必死无疑。”
项庭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手里的盐水和羊肠,质疑道:“你既是医术了得,为何不给我哥哥用药?你不需要多做什么,只管给我们开出药方便是,采不采信,全凭我们作主!”
闻意远不屑一顾:“我不会给你哥哥开药,你哥哥如今的状况,中药不仅无济于事,还会加重病情。”
“从来都是一方值千金,你偏生反其道而行之?你胡乱医治我哥哥,根本是草芥人命!”
“我告诉过你哥哥,这几千年来所谓的中医中药,均是未经考证的草药,不明功效,更是不明毒性,若是盲目服用,稍有不慎,便会招致不可挽回的结果。”闻意远耐着性子分说,“所以你哥哥才会不接受大夫的医治,撑着一口气等我来。”
项庭真对此一说简直是前所未闻,惊怔不已。
文竹眼见医治受阻,忙道:“三姑娘,闻公子和二爷情同手足,是绝对不会加害二爷的。”
项庭真满眼犹疑,迟疑片刻,方退开一旁。
闻意远当即将羊肠引入了项云杨的口中,将盐水经羊肠缓缓灌入。待得一碗盐水尽数灌下,项云杨面上猛地一阵涨红,上身一颤,紧接着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项庭真见状大惊,慌张唤道:“二哥哥!”才想上前,闻意远一手挡下了她,道:“别动他。”
第六章闻意远(二)
项云杨接连呕吐了好一阵,直似把腹中仅余的胆汁也呕吐怠尽,项庭真在旁看得心惊胆战,在她几乎忍不住要吩咐文竹去寻大夫之时,项云杨的状况方稍有和缓。
文竹急急端来清水,项云杨就着他的手漱了口,再度虚虚软软地躺了下来。只是他人虽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睁眼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闻意远身上,不无欣慰:“终究……还是你……”
闻意远再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肺,方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基本已无大碍。”
项庭真一颗心七上八下,快步上前来道:“二哥哥,你觉得如何?”
项云杨舒了一口气,面面稍稍恢复了一点气色,“舒服多了。”
文竹欢喜道:“果然是只有闻公子才能救二爷!”
项庭真虽然觉得闻意远的行事方法有点古怪,但他始终是缓解了项云杨的病情,情面上只得客气对他道:“有劳你了。”顿了顿,又道,“若是不再反复了,方算是真的好了。”
闻意远不以为杵,笑笑道:“那是自然。”
项庭真看到兄长好转,不由想要问清真相:“二哥哥,你当日中毒之前,可是吃了六妹妹送来的红稻米粥?”
项云杨头脑浑浑沉沉的,却也还记得真切,“正是。”
项庭真又问:“你可曾觉得她有何异样?”
项云杨摇头,“没有。”
项庭真想了想,转而问道:“在此之前,可有何人何事让你觉得形迹可疑?”
“没有。”
兄长如此的惜字如金,顿时让项庭真觉得一筹莫展。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