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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和老鼠不应该在一起的!”它退无可退,仿佛脑袋只剩下一根筋,张大了嘴尖叫,“猫天生就是老鼠的敌人!我在消灭敌害!”
的确是很充分的理由,起码在它自己看来是的。可是有理由也不见得无所顾忌,所向披靡。它现在是在对我说话,得说得出可以让我饶恕它的话。既然它并不伶俐,我也懒得跟它多说了,动手给猫们换了一个首领——旧的一旦处理掉,新的很快会产生。
叼着貌似往回走,我心里多少有些不太踏实。我实在不喜欢杀戮,但是对伤害了我和欺骗了我、仍然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并没有为难自己而手下留情的打算。再说,我并没有后悔的理由。什么是同族?同族就是除了样子之外,跟你自己没半点可以相容的地方的家伙。我这么想。
带着貌似回到花坛,我拎起它仔细端详了一番,貌似只是晕了过去。还好,都是皮外伤。它自己随便找点药草花汁就很容易治好。至于我对它进行的急救治疗……我先是放下它,然后就是一瓶子水泼将过去。
下意识的反应,它马上跳起来准备逃跑,看得出它恢复得很不错,精神、体力都非常充沛吶。
“你安全了。”我轻轻的一句话,就令它彻底松弛了下来。它躺倒在地,长长地透出了一口气。
“那些猫……在……在……哪里?”它口齿不清地问。
“打发了。”我轻描淡写地答复它。真不知道它在猫窝里头遭到了怎样的待遇,一有机会要好好拷问一番。
“哇,那么多猫啊!你真厉害!”它双眼写满了可怜和崇拜,就如一个巨龙爪下瑟瑟发抖的小屁孩看着挥剑屠龙的英雄。
我心中泛起的是一阵酸楚。可能的话,我根本不愿意跟同族比划出谁厉害。厉害又怎么样呢?决裂、冲突之后得到了什么?还不是各自根据受到的伤害来衡量是否要继续下去?这个世界如此广阔无垠,到底谁才是最厉害的呢?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保护着我自己和身边的朋友不受伤害;如果有什么东西一定要伤害我们,那我只有把它当成敌人。面对敌人的只有斗争——斗争的结果就只有你死我活。
如同貌似之类的小家伙们……它们只懂得关心谁胜利或者谁失败而已。它正在近旁的垃圾堆搜寻着晚餐的主菜,愉快而敏捷地飞窜,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惊险历程。
就这样,我们的第一天就在这个杂乱不堪,而又冷酷险峻的城市度过了。充满惊心动魄的一天让我得到了许多收获,也让我失去了许多幻想。我不会再轻易相信同族,同类,同乡之类打着亲近旗号的有目的者。今后会怎么样呢?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将会延续下去,而我也对每一天的到来充满了难以言状的感受:每一天当太阳升起落下,我的一些或美好,或不美好的东西会被剥落,我将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而一些本不属于我的东西会被附加在我身上,在伤口愈合时,留给我某种补偿。这是一种慢性的腐蚀,我无法预知将来我会怎样,但我明白我的灵魂——我那承受住了雷击、坚韧无比的灵魂,会被这个难以言状的世界慢慢地磨灭,变成我所不理解,不喜爱的东西。
这是个复杂的世界,在它身上,多么强大的强者,多么弱小的弱者,都会找到生存的权利,又随时都会失去这种毫不牢固的权利。没有任何人或者生灵拥有它的通行证,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掌握到它的规律。只要你的体内弥漫着生命的滋味,它都会慢慢把你的滋味品尝,吸干,乃至渺无踪迹。
我和貌似继续在游荡着,追寻着,把心中不解的东西放在旅途中去求解。它似乎运气比我要好;而对于我这样,灵魂就是全部的家伙来说,这个世界,实在是不太适合灵魂的栖息。
第七章挂碍
一只悠游自在的猫、一只口吐白沫的老鼠在城市的大街上追逐着。虽然与其说是追逐,不如说是玩耍,甚至是玩弄,但两者之间并不像是猫和老鼠为人熟知的捕杀游戏。因为追的是老鼠,逃跑,或者说走在前头的是猫。
“等等……等……我跑不动了。”貌似此刻的表情,犹如100人跑步的比赛上跑了101名。
“你这样会让人类觉得很奇怪的!”我狠狠盯着这只疲累欲死的老鼠。这就是传说中飞檐走壁、妙手空空、盗取强大人类的粮食如探囊取物的老鼠吗?一点都不像!“从来都是猫追老鼠,哪有老鼠追猫的?”
它拼命向前一跳,抓住了我的尾巴,就这么不顾死活地让我拖着走,嘴巴终于除了喘气以外,有了别的用途:“你不跑……我用得着追吗……呼哧呼哧……”
真是熟悉的对白啊。我无言以对,尾巴轻轻一甩,把它扔到面前,一口叼住它脊背,又马上吐了出来,它在地上摔得直翻白眼。
“味道不太好?”貌似虚弱得没有力气激动,“那你也别把我往地上扔啊。”“看!”我指着不远处一口喷着水的池塘,“有水。”貌似没有半点主见地被我转移了注意力,连自己的疲劳也忘了,以一种奔马的矫健姿态冲了过去,一头扎进池水狂喝。
我缓步走了过去,毫不介意貌似喝水的样子。它好像真的很口渴啊,张大嘴巴,水往里灌时咕噜噜地响,喝得好像在叫喊:这是典型的河马型喝水姿势。
突然池子的另一边钻出了五只小狗,五个狗头在池塘的边上齐刷刷地瞪着貌似。貌似猝不及防,刚刚吞进肚子里的水又都喷了出来。
我警觉地走了过去,虽然狗一般不跟老鼠计较,但是五条狗瞪着一只老鼠的场面挺少见,得好好见识见识。
一条伸着舌头的黑色小狗朝貌似“汪汪汪”叫了几声,貌似一脑袋的问号,回头求救似的望向我。
“它问你从哪儿来,为什么要到它家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