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焙蛭也懦裕
他踏出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他朝着那女子走了过去。
人们奇怪地看着绿发的女子,看着她撑着虚弱的身体站了起来,看着她吃力地捡拾着断弦的竖琴、破裂的项链,自始至终,这女子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声痛苦的呻吟也没有,好像一切疼痛都远离了她的身体,只留着一脸带着凄然的温柔。
破碎的竖琴、项链在手中捧着,沾了血,又一次递到了紫发男子的面前。
绿发的女子摇晃着站稳了身体,带血的素颜还留着温柔的笑。紫发男子冷冷瞧着她慢腾腾的动作,伸出了左手。手在女子的脸侧停住,只差着寸许便可抚摸到她的脸,女子的眼中露出惊喜的光。
“无聊的女人!”
紫发的男子邪恶地笑着,手腕转动,拍上女子的肩头。绿发的女子再次摔了出去,但这一次她抓紧了手里的竖琴和项链,而且她挣扎着身体又站回到男子的面前。
“不准笑!我叫你别笑啊!”
紫发的男子怒火大盛,更加烦躁的情绪逼得他暴怒起来,与刚才面对西洲大军时的冷酷优雅比起来,判若两人。
绿发的女子第三次被击飞出去,等她强撑着身体半坐在地之时,冰冷的寒气侵满了脸颊。风刀压住了她的肩头,幽怨的紫光照亮了她幽怨的脸。男子的手遮在脸上,像是回避着她如水温柔如火热烈的眼神,他低了头,让紫发挡住自己的表情,这动作,原本是属于地上那绿发女子的。
“真是可恶!竟然让我如此暴躁!这讨厌的感觉是什么?爱情?这么廉价的东西!不管如何,总是因为你的存在!”男子移开手去,赤红的双眸狠狠盯在女子的脸上,“多么讨厌的笑容啊!只要杀了你,只要杀了你就天下太平了!而且,更令我讨厌的是,你这个女人居然比我还高半个头!”
风刀竖起,那光芒已经黯淡了。
风刀指向的天空,紫色的小星正在不安地移动,刚才停止游动的绿色小星忽然转了起来,绕着紫星飞速旋转着,似要将紫星困在自己的星位上。
“好歹你也是个男人,杀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乱武之名真够假的,竟然奈何一个女人。”
“果然长本事了,有进步哦。”
红衣的武士、白衣的美男、金衣的女人,他们已然站到了乱武星的身边,明明是疮痍满身,却不知道是从何处迸发出了力量。
这幅景象,宛然有当日“乱世四公子”的痕迹流荡开去,却已不是往日温暖的气息了。
紫发的男子冷笑着,“你们三个人真是嫌命长了。”
刀落了下去。
四只手抓住了落刀的手臂,红杏和豪鬼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在阻止刀往下落,可筋疲力尽的他们根本阻止不了这要发生地一幕血腥。
依露声嘶力竭地尖叫:“幽岚躲开!”
绿发的女子傻傻地看着刀落下来,一分分接近自己的头顶,凄怆满面,只是没动分毫。
奇怪的香气随风飘过了战场,依露微一凝眉。
刹那间,细腻的感伤冲破了心灵,婉转溢满全身,情丝结成网,牢牢锁了身体。擦身而过的情思,孤独少问的忧伤,欢笑的、凄凉的,浓烈的,平淡的,飘到清远处又折将回来,仍是甜美的回味。红了枫叶,黄了梧桐,总不过是纠缠成一张绵延之网。惆怅?醉歌?清风冷露?暴雨长啸?也总不过是萦绕成一张牵挂之网。然而,又总不过是明其深理却不想自拔。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此香名‘千千结’。”
依露偏头看向声音来源处,不知何时,一名灰袍的僧侣走进了战场,月光下顶着一头的光芒,正手捻一香瞧着她笑,笑得很淡然。于是依露也笑了,同样笑得很淡然。
血流了出来。
纷乱的情绪冲突着内心,奇怪的香气令紫发的男子身体一震,动作忽然僵硬了许多,刀势蓦地一缓,轻轻砍在了绿发女子的肩头上,力道瞬间消散了,只割破了女子的肌肤。
瞳孔睁到了极致,意识在香气中有些模糊起来,他愣愣地看着女子辛苦地打出一个手语。
绿发女子的右手捂住了胸口,然后向前伸出,拇指、食指、小拇指伸直,中指、无名指蜷拢,最后指向了紫发的男子。
仍是这一句——我爱你!
女子的血从肩头流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这血反向流动着,顺着风刀反向流了上去,一寸寸流过刀锋,似有了生命一般倒流到男子的手上。风刀的光芒在血经过之时渐渐湮灭,到最后竟没有半分光芒,满刀的灵气仿佛被上天收了回去。
惊慌的吼声从紫发男子的喉咙中炸出,如困兽绝叫,他猛烈地挥动手臂震开了红杏和豪鬼,仓皇后退。
封印记忆的闸门裂开了无数的缝隙,缝隙中伸出条条蔓藤,奋力伸展着,藤蔓上缤纷开出了花儿,甜美如蜜。绿色的影子从心湖最深处露出身形,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依旧默然无语默然垂首,这默然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终将封印击溃。男子痛苦地大叫着,疯狂地挥起风刀纵横于天,澎湃的劲气撕扯着空间,凌厉的呼啸声变得犹如鬼嚎。
暴戾变成了愤怒的闪电,在湖水中炸起无数浪花,一颗颗水珠漫天飞舞起来,荡漾着许多星光,不灭的星光在黑暗中明亮如灯。暴戾怒吼着挥出了更浓重的黑暗,驱赶着漫天水珠,那星光让它恐惧,因为恐惧,暴戾变得更加暴躁。千年暴戾,一个个血腥的传说,笼罩了天下大陆,然而那亘古不变的星光总是在黑暗中闪烁着耀眼的光,再强大的暴戾如何能敌得过虽平淡却久远的感情,那是天地之初便已存在于生灵心中的光明。
不祈求幸免于危难,却祈求于面对危难而无所畏惧,心之湖水既已摧毁了暴戾的封印,当然再不受其羁绊。凝而不发,淡然容纳所有的外力,心之湖水没有卷起波澜,静静淌过血脉,将暴戾缓缓覆盖。暴戾越发恐惧了,它开始退却。
紫发的男子渐渐安静下来,怒吼昂扬的头深深地垂下,长发在风里轻缓地飘了又飘,好像已经没有了力量。笼罩在战场上空的杀意也慢慢淡去,空留着若有若无的悲伤,已不再有压抑在胸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