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梓鸢按照青獠送来的资料上写的地址来到了城郊。
白色的围墙,白色的大门,仰起头看见门楣上暗红色的三个大字——精神疾病治疗中心。
“你是纪先生吧?”门口的警卫一脸恭维地笑着问。
梓鸢点点头,正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种地方的一个警卫会认识自己?而且这态度实在可疑。正疑惑着,警卫已经拿起电话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就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那是一个中年人,脸上带着有些近似于讨好的笑容,肥胖的身躯裹在白大褂里,臃肿而滑稽。几天前有一个人来这里给他看了一张照片,特别嘱咐说如果照片上的人来访,不管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并且必须绝对保密。
“纪先生,我姓刘。你好。”刘医生伸手过来,梓鸢却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刘医生讪讪地把手缩回来。他虽然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是脸上仍是笑容可掬,毕竟那天来的人给了很多钱,然后又用一种足以冻死人的眼神看着他,害得他到现在为止都还常常被噩梦吓醒。
“刘医生,我想见见尹烨庭。”梓鸢不喜欢这个笑得虚伪的医生,更不喜欢疯人院里的古怪的气氛。
“当然可以。尹烨庭在病房治疗,现在应该结束了。”
“我要跟他单独谈谈,可以麻烦你安排一下吗?最好是比较随意比较休闲的环境。谢谢。”梓鸢不习惯对别人发号施令,所以还是很谦和地说了声谢谢。
刘医生呵呵地笑着说:“我马上去安排。请稍等。”
刘医生离开了,梓鸢没有去会客室等待,而是在疯人院里负手漫步。
白色,白色,到处都是让人窒息的白色,现在是中午,病人们都在睡午觉,睡不着的按常规会被注射镇定剂或者安眠药,所以周围安静得出奇。那个人就是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了十年吗?十年啊,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商场大腕如今又是怎样凄凉的景象,想恨他,可是已经恨不起来了,要怎样面对他?
正在踌躇,一个尖锐的叫声贯穿了梓鸢的耳朵,一个白色的身影冲了过来。
第四十三章孽根祸源
疯人院随时都可能出现突发状况。比如现在,一个白色的身影冲过来,梓鸢一侧身,轻巧地躲开,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头发蓬乱,面目狰狞的女人。
“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那女人张牙舞爪地再次扑向梓鸢。梓鸢轻松躲开。
“呜——”女人见袭击失败,突然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我是吓你的,你就这么怕我碰?呜呜……你欺负我!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是个被抛弃的女人呐……梓鸢叹了口气,那女人却忽然止住了哭声,淌着两行泪望着梓鸢。梓鸢在看到那目光的时候,心里一震——那目光是赤裸裸的悲伤和不甘,爱恨交织,愤怒又哀恸,就像是……就像是当年歇斯底里的妈妈。
别开头不忍再看,却听到幽怨的泣诉:“我真的没有被叛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即使你不理我也好,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只希望能够常常见到你,为什么你讨厌我,把我扔在这个地方不管?”
眼前的女人和记忆里妈妈的模样重合在一起,梓鸢的心楸得生疼。
“不好意思,纪先生,这个女疯子才进来不久,还没调教好。你没受伤吧?我马上派人把她带走。”刘医生带着两个身穿警卫服的人赶了回来。
警卫粗暴地拖走了那个女人,一边抱怨着——这个疯子,还会耍小心眼,居然装出睡着的样子……要不是有这么点姿色,老子早就动电棍了……
“刘医生,那个女人没伤到我,请不要为难她。”梓鸢有些不忍,他知道那样的女人有多么悲伤——因为当年的妈妈和她一样,只是那时候妈妈还没有疯。
刘医生若无其事地笑着说:“纪先生真是好心肠,只不过这里是疯人院,由不得他们胡来。当然,他们会活下去,否则上面查起来也不好交代。纪先生,你这边请,尹烨庭在休息室里。”
白色的走廊通向一道灰色的门。那个人就在里面。
“纪先生,尹烨庭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强迫性精神分裂症。如果他忽然发病,请按墙上的红色警铃。现在,你可以进去了,这间屋子隔音效果很好。”刘医生很明事理地离开了。
冰凉的金属手柄渐渐旋开,梓鸢深呼吸一下,走了进去。
休息室里有一套灰蓝色的布沙发,一张圆形的金属茶几,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白煞煞的节能灯。尹烨庭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花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深深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白色的病号服下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身体,背有些驼,脖子上一道浅红色的伤疤格外显眼。
梓鸢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尹烨庭抬头看了看他,又继续低头盯着自己的苍老的手,很久才在梓鸢的注视下不安地说:“你是谁?我不记得我认识你。”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生锈的铁皮摩擦。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想问一些事情。如果你可以如实回答,我可以把你送到疗养院或者养老院,而不是疯人院。”梓鸢在看到尹烨庭的模样,心里还是一震——虽然眼前的人是自己亲生父亲,可是他没有履行过一天父亲的职责,梓鸢的心里对亲身父亲的概念只有一个无情离去的背影,模糊而虚幻,但是亲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那种改不掉的血脉亲情还是不可遏制地翻腾起来。
尹烨庭很谨慎地问:“我为什么相信你?”
“我没有必要骗你,说实话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梓鸢跷起修长的腿,尽量以放松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那……好吧,你问吧。”尹烨庭有些局促地抬了抬头,又低头继续看着自己的手。
“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种地方?”梓鸢考虑了一下,不知道向一个疯子问这样的问题会得到怎样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