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
水草的事件给我以莫大震撼,但我还没有死亡的概念。
我问妈妈,水草留在那里做什么。
她答道:“她睡去了。”
“那么我也要睡去,跟她一道睡。”
“不可以,你在洞穴这里睡。”
“为什么水草要到那里去睡呢?她好像并不情愿。”
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敢告诉我,水草变成了一种伤害生命的精灵。她只是说:“因为她要与植物在一起,她要与植物一起成长。她是植物的一部分。”
这大约便是宗教意识的萌芽,而妈妈并不知觉。她只是朦胧地感到,人类的生命被海洋中一种无形的东西主宰。
所有的植物、动物、水和礁石,都具有某种灵力。人类无法知晓其中的奥秘,也从没想到要去了解。
而幼小的我不懂得这些,我只是为那天的事情感到恐惧和伤心,我不想水草留在那里。我想要她回来,同我一起玩耍。
是啊,她怎么可能是植物的一部分呢?我们都来自妈妈的身体。难道妈妈曾经也是一株食人的植物?
我把我试图救助水草的想法向兄弟们讲述,大家却把我嘲笑了一通。
“你怎么行呢?你这笨蛋。”
“就是呀,海星,连海胆都杀不死。”
“要不是妈妈拉他回来,他早被水笔仔吃掉了。”
“我们都不行。”
“或许,那些大男人才可以吧。”
“至少,得用长长的水矛。”
“那些男人呀……”
我想起了男人们驱逐大海鼠的惊险场面。大海鼠是可怕的动物,比水笔仔要可怕得多。能够驱逐那种恶魔的人们,也一定能够战胜任何食人的植物。我由此开始了对成年男子的幻想:他们游动时,强劲的身躯发出礁石般的幽暗光芒,腿像是粗壮的海藤,他们茂密的毛发蒸腾出浓烈的气味,搅动的水纹成了奥秘无穷的图画,他们经过时海水发出响亮的爆裂声。他们与居住在洞穴中的这一群妇孺有着那么多的不同。
我闭上眼睛,幻想游动的是自己,不觉划动起手臂。但眼前出现了水草,我记得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海星,你真好!”
我又伤心起来。我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也将属于男人的群落。我会成为海洋中的强者,让水草永远伴随在我的身旁。
七、男人
逐渐,在我心目中,男人以两种形象出现。
一种是手持尖尖水矛,背负食物袋囊,赳赳武士的样子,他们是水世界征服者。我常幻想自己与这种形象融为了一体。
另一种是他们与妈妈在一起时的形象。这时,他们好像是一种我不熟悉的虚幻生物。当这种情形出现时,我很难形容我的感觉。
我以前不太注意这个,但最近,却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加以留心。
男人和妈妈在一起时,妈妈便眼神迷乱,唔唔地呻吟。有时,她会显得不安,侧过头来狠狠瞪我一眼,那是在敦促我离开。那一刻,我说不清妈妈是美丽还是丑陋,便怏怏地游开了。
男人中有一个人来的次数最多,妈妈对他也特别亲热。这时,妈妈会允许我呆在一旁。
“他是谁?”等男人走后,我忐忑地问。
“他是你的父亲。”妈妈说。她察觉到了小孩心中的醋意,不禁在惘然中夹杂着喜悦。
“父亲?”这时我记起我以前其实就知道这个人,但我觉得那个男人太老了。
男人们临走时总是留下一些食物。这让我们嬉水欢呼。
我对妈妈身边的男人怀着羡慕与仇视交织的情感,它破坏了男人在我心目中的第一种形象。这时,一些哥哥已开始过独立浮游生活,偶尔回家,只有一个目的:找妈妈。当哥哥与妈妈的身体缠绕在一起时,我脑子深处轰地震响了。吃惊、委屈和嫉妒在我心底交织成了一团纷乱的海底潜流,其中还混杂着强烈得难以言说的不安和厌恶。然而,我今后也会跟妈妈这样吗?
我不敢往下想!
哥哥也为我们留下一些食物,然后便吃吃地笑着游走了。
妈妈用担心而迷恋的眼神目送着哥哥。当她发现我正在一边看着时,便难为情地瞪了我一眼。这时我身上像被电鳐电了一下,火辣辣地转身游开了。
我有六个姐姐,三个妹妹。偶尔,我会想到已经淡忘的水草。
年龄稍大一些的姐妹们只能在下一次潮汐到来时,独立门户。这时,男人们才被允许来找她们,这是种群中的习俗。
但是,我和还在洞中的兄弟们,面对我们的姐妹,却滋生着某种新的情感。我们怀抱了难言的羞赧之心,在见到她们时便急急地掉头离开。而实际上,我们对她们的兴趣却与日俱增。她们在表面上也与我们若即若离,但眼神中的调皮味道少了,温柔色彩多了。她们身上的气味,也渐渐与男人的不同起来,使我们颇有些晕头转向。
我们同时也憧憬着邻居家的女孩子们。她们不是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