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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会儿的医学条件必然有限,防病比治病更为紧要。
一看众人回神了,两位姥姥又开始极为卖力地为两位小姐洗浴,一边洗,一边念叨着早已经烂熟于心的祝词。
女眷们看着盆中粉雕玉琢般的小肉团,也禁不住纷纷卷起广袖帮忙,不时地亲亲捏捏、品头论足一番,产房里一扫先前的清冷,登时变得鼎沸起来。
被一帮女人当成玩具的杨馨然左躲右闪地,却无奈这托生的肉体太娇弱、没什么绮丽,怎么也避不开那些从各个角度涌进来的白手,便只好由着她们去了。
洗得差不多了,姥姥便拿起精致的银篦轻轻地给小姐梳头。婴儿原本毛发就少,就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根,梳不梳头其实都没什么差别的。姥姥却似乎要一根根地数清楚了才罢休,最后拿了一根红丝线轻轻系住了一绺胎发这才收手,转身去寻别的什物。
聪明的丫鬟已经准备就绪了,姥姥从托盘里拿出刚出锅剥了皮的熟鸡蛋,念叨着:“鸡蛋滚滚脸,脸皮似蛋皮儿;粉白透亮,羞煞爱人……”便在小孩子脸上滚来滚去。
待到姥姥们把鸡蛋放下,这才算清洗完毕。众人忙动手包裹好两位小姐,直把她们捆得结结实实了,又有丫鬟端来两根大葱。
姥姥各拿一根,往小孩身上轻轻拍了三下:“一打耳聪(葱)目明,二打聪(葱)颖绝顶,三打三从(葱)四德。”
杨馨然一听,心道一声糟糕,三从四德啊!以后的日子难混了。
姥姥打完后便吩咐那个丫鬟把葱扔到家里最高的房顶上,然后又拿起了一只小巧的秤砣在婴儿的身上比划了几下,说了句:“秤砣虽小压千金。”接着又取出锁头、金银首饰、镜子在婴儿身上比划了几下。最后取出百十朵纸制的各色花朵洒在婴儿身上。
杨馨然心说不会吧?洒鲜花?这样跟送葬的情景差不多了。
她正纳闷着,众人已经开始帮忙把这些花朵捡拾起来,扔进了烘笼里架在一旁的炭火上灼烤起来。姥姥又开始念叨:“石榴、栀子、茉莉花,玫瑰、晚香、玉兰花,癫痫、豆疹和天花,没病少灾稀拉拉……”
要是这样就可以不出天花、豆疹的话,那还要医生干什么?杨馨然笑了笑,没出声。
这些完成后,姥姥们又取出几粒绿豆来,在婴儿的耳垂上轻揉着,半盏茶的功夫,那娇嫩的小耳垂便薄透得只剩下两张纸一般,姥姥又在上面涂抹了些薄荷油,看好位置,拈起用红丝线穿好的金色绣花针便是一刺,然后留出一段红线打个死结。
居然,一点都不痛,这是杨馨然的第一感觉,只有些麻酥酥的,微微有些胀。
姥姥又照此法刺出了另一只耳洞。
杨馨然这时候已经有些麻木了,这仪式到底有完没完啊?
刘姥姥不慌不忙地又在她的右手腕上不松不紧地绑了根红丝线编的带子,沉吟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不嫉不妒,珍惜所有。”
接着又请了柳子嫣的女儿叫李若鸿的,坐在床边,穿了金针银线在一块儿绣面上象征性地绣了三针。
每刺一针,刘姥姥便会有一套说辞,大意无非是说将来这孩子女红好,纺织、缝纫、刺绣无一不精通,祝愿能找个好归宿,当然还不忘了把李若鸿的技艺夸赞一番,“瞧瞧,瞧瞧,光看这拿针的手势便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得出来的,再看这针脚。啧啧……柳家小姐可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个伶俐的姐姐代针,将来的女红必然也差不了……”
一番话说得满屋子人都乐呵呵、暖烘烘的。
杨馨然差点就想跑到尼加拉瓜瀑布去“汗”一把了。
末了,张姥姥便开口了:“不知道‘平安树’准备好了没有?”
方嬷嬷应声道:“自是准备妥当,已经在汀芳园备下了坑,就等着祈福过后去栽种了。”她应的张姥姥的话,但说的时候却是面对海青儿的。
张姥姥知道分寸,喝口茶,缓声说,“这个倒不必太急,今天下雪,不便栽树,回头把礼做足了,只要十日之内种下便好。”
“是吗,”海青儿知道这事还得自己拿主意,对着方嬷嬷点点头,“这样也好,你记下吧。”
杨馨然觉得这个仪式实在是麻烦至极,不就是洗个澡吗,被个老巫婆折腾了半天,又饿又困,结结实实地划不来,下回一定不来了……就这样想着想着便又见周公去了。
殊不知,这个时代,众人信仰的是:礼多人不怪,礼多福气多多。
**注一:这四句诗前两句摘自唐宣宗李隆基所作的《野次喜雪》:
拂曙辟行宫,寒皋野望通。
繁云低远岫,飞雪舞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