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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样说出这几个字。
……“那种药不能随便用,是性命攸关的事!……”大夫吃了一惊,深深看她一眼。她却只有将头巾拉得更低些,在他手里塞进一锭银子,郑重地深施一礼:“拜托了!”她知道这种行为是危险的,而且颇受人诟病的,但是此时她没得选择。好在大夫没再说什么。
她不敢再去回想那时的尴尬。
一晃神的功夫,她前面立着一个人,那是她曾经熟悉的背影。
“你!”她走近了,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看清楚他剃得光溜溜的头顶。她拉着他走进一条幽深的死巷,停下来,转头看他,“璃筠,为什么?!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么多事,让我觉得自己始终亏欠着你?!”
“为了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你受的罪,你经历的苦,我都会亲自品尝。静静地看着你幸福地生活着,这就是我的人生。”他平静的语调掀不起一丝微澜,但他自己知道潜伏在自己内心的狂风骤雨一刻都没有停歇。
“你手里拿地是什么?”他忽然闻到一股浓郁地麝香味儿夹杂在似有若无地药味儿中间。当年他被逸尘收留后。刻意学了医。所以对各味草药最是熟悉不过。“你病了?怎么偷偷跑出来看医生?”
绝尘心中一恸:“你别说了!我说过!我不想再拖你下水。你应该去寻找你自己地人生!”她拨开他伸来地手。就要离开。却被他紧紧地抓住臂腕。不理会她地挣扎。他伸手一探。盯着她半响没有说话。
挣扎得太累了。绝尘靠在墙上喘息。她笑着看他隐没在黑暗中地表情。那么不真切。
“怎么没有话说了吗?”绝尘忽而笑起来。
“跟我走吧。”璃筠轻轻地说。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也不是商量。他地温柔能让她地心瞬时融化。
“又是这句!”绝尘用力甩手。这次他地手并没有那么紧。她揉着被箍得生痛地手腕。轻笑道。“现在走?!我们算什么?一个尼姑!一个和尚!”
“难道你以为用这些药就可以解决问题吗?”璃筠靠近她,眼中是说不尽的心疼。“你应该知道的,这些药有多危险!你不再年轻了,你会死的!我不会这样看着你这么做!”
“你想看着我名声尽毁吗?你孑然一身,自然可以逍遥快活,去做那闲云野鹤,可是我不行。我虽然出家了,但是你知道,我还有几双儿女,他们将来也会背负着我的罪!如果我死了。对他们来说,或许也是个解脱。不是吗?”绝尘歇斯底里地说着。
“你不是这样的人,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坚强着,就算是再苦的事,你也会独力撑下去,微笑面对。可惜那样的笑容,现在我在你的脸上看不到了。”璃筠半是痛惜半是哀婉地说着。
“你说得不错。我们就像那长满棱角地顽石任凭生活的打磨。够硬的话,或许它能保持着原来地棱角不变,但这也是暂时的。因为棱角越硬,它要承受的打磨就越多,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过后,它不是粉身碎骨,就是最终变得和大多数人一样,棱角没了,变成光滑的鹅卵石。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绝尘看着他,静静地讲述。她想自己曾经凌厉的棱角已经被生活磨得差不多了。淡淡的悲哀涌上心头,她早有感觉。这样的自己已经不是真正地自己。有时,她甚至有些恍惚,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失却自我的。
璃筠沉默着,却不愿放开她的手,半晌,他才恍然道:“或许,我们仔细想想,还有其他的办法。”
“你走吧。当我求你好吗?不要再管我的事了。”绝尘盯着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泪水像潮水一样奔涌而出,她想:天很黑,他应该看不清这样懦弱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并不值得同情,更不配拥有他这样纯粹执着的情爱。必须斩断这烦乱而又纠葛不休地情丝,像自己的青丝一样一点不留。“绝尘”啊,太后倒是给自己起了个极贴切的名字,只是这个“绝”字,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忽然,一个黑影从天空中落下来,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把两人吓了一跳。
璃筠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活着,只是昏迷了,”他把着她的脉,“应该是中了剧毒。”
“走吧,她一身夜行衣,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她受了伤还在奔命,一定是有人在追击,应该马上就该过来了。我们此刻若是被人发现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绝尘舒口气,总算有了逃离这里的借口。“她身上有箭,看材质应该是御林军使用的。只是奇怪得很,这御林军的箭一般都不会淬毒的。”璃筠借着火折子地光仔细查看着。
“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特别地呢?会让御林军特别对待?”绝尘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忙凑过去看,一看到她地脸,绝尘便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在哪里见过呢?对了,在水月庵,她是那个接待过自己的小尼姑,只是她怎么会被御林军的人追杀到这里?
难道?!母亲的事被人发现了?!虽然她不喜欢母亲做的事,但她心头仍不由一紧,脱口而出:“救她!无论如何!”
第116节蒙尘
花影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漏风的小茅屋里,一阵浓郁的药味儿从窗子飘进来。
她想要起身,但全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力气,似乎手脚都灌满了铅块。
一个穿着尼姑袍的女人走进来,花影的身体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你终于醒了。”绝尘看出她眼里的惊惧,笑着道:“昨晚你晕倒在路上,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来,把这个喝了,这是解毒的药。”
“你是谁?有什么目的吗?”花影盯着她的眸子,一眨不眨,想将她看透。
绝尘笑笑:“你不记得我了吗?去水月庵的时候,你还接待过我的。”
“哦。”花影想这接待的事大概是止夙做的,心中暗笑自己为什么这么巧刚出了尼姑庵,却又遇上一个尼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张人皮面具还在,她稍稍安心些,却忽又紧张起来,“这种毒,我……我从未见过,你居然会解?!”
“是吗?是一个朋友找来的药方,我是不知道的。”绝尘勉强勾了下嘴角,她想笑,但却笑不出来。那个男人为了自己剃度出家做苦行僧,住这样的小茅屋,开垦着一片满是石头瓦砾的荒地。但她知道,以他的学识,本可以活得很幸福的,娇妻美眷、台榭华屋,对他心中始终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喝了吧。”绝尘本要将药碗递给她,却注意到她似乎全身乏力,讪讪道,“算了,还是我来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