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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石竹应了声,“走后门吧,那里人少。”
柳夫人抬抬眼皮:“走正门。当年我是从正门进的,现在自然要从正门出去。走旁门左道,人家还道是我胆怯了,只能从那里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是!”石竹点点头,心中却为她不值:这么逞强做什么呢?难道自己撕裂的伤口还不够痛。非要将那新痂揭开。血淋淋的,洒上几粒盐才痛快?
“石竹。你觉得这婚仪的布置好看吗?”柳夫人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好看。”石竹知道这婚仪上的布置有一半是出自柳夫人的手笔,这么说多半是为了她安
“嗯,原来我也觉得不错,可是现在看看,却觉得还清冷了些,其实可以更热闹的。毕竟娶的是个公主……”
“夫人,这些事都是礼部应该做的,您已经插手太多了。”
“说得是呢。”柳夫人点点头,“大概是因为怕将来没有机会做这种事了。”将来青灯古佛下,日日青菜豆腐、面壁参禅,身心便处于方外,管不得这尘世俗事了。说来有些讽刺,明明是想要让老四还俗地,自己却步他后尘,即将踏入空门。造化弄人?
正在沉吟间,却见冕服裳的柳子让,拦住了她的车驾,看似无意间地举动,却是有意为之。
他看着帘后憔悴的她,她也定定地看着他。
他摆摆手,指着自己的心,“等我。”四周掺杂着些契丹来的护卫、仪仗,他没有说出声,只动了动口型,他相信他无声的言语她是听得懂的。
她微笑着点点头,眼中已噙满泪水。
得了回应,他一闪身过去了,留下个风姿翩然地背影。
看他离开,泪珠儿却禁不住地掉落下来。
瑞香在她身旁看得清楚,却劝不得,只好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石竹听见车内的低低的抽泣之声,有些不忍,便道:“夫人,可以走了吧。”
“嗯。”柳夫人自知失了态,便忙擦了眼泪,强笑了两下,“罢了,还是走侧门吧。免得让人说我不懂礼仪进退。”
瑞香看了柳夫人一眼,只觉她今日颇有些奇怪,总是犹疑不决,完全不似往日的果决。
柳夫人斜倚在车座里,感受到瑞香灼灼的目光,笑着轻点她的额头,“小丫头,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瑞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了心思,小心道:“奴婢只是奇怪,夫人下了决定的事,难得改主意的。”
“小丫头,你想说什么?”
“奴婢在想,普天之下莫过一个情字。连夫人这样聪敏的人却也是看不开地。”瑞香说到“情”字地时候,小脸羞得红扑扑地,煞是可爱。
人一旦动了真情,就多愁善感,容易感情用事。
柳夫人想,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俗到不能再俗的大俗人,事到如今,却也是该彻底了断地时候了。
第101节心不留发(下)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御赐的皇庵便名为明镜庵。
昨夜发烧便是一夜,只觉头重脚轻,下盘虚浮,原本是瑞香在身边搀扶着,但自她进庵之后,一个小尼姑便主动上来替了瑞香。瑞香和石竹知道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天服侍柳夫人,都含泪自愿留下,说是要观礼。
穿过前殿便是正殿,那里早已预备好了受戒仪式。
正殿前的泉石上,搭了一个木质的架子,上面挂满了白色百合、莲花,香气四溢。花架下正中间放了一只古朴的石盆,盆中间又放一青铜盆,两盆里面盛满了泡着白莲花瓣的泉水。
全场一百零八位年资稍长的姑子排成六排,各自静坐在蒲团之上,执着各式的法器,放声诵经。那经声给这优雅的古庵庙平添了几分庄重肃穆,让人生出几分敬仰与信赖。
年资最长的敬恒师太居于座首,端坐在泉石旁,她旁边还坐着逸尘师太。
柳夫人初见逸尘,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但逸尘双目紧闭,全然看不出她具体的表情。
她心中一恸:我已经知道你是我的母亲,可是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却依然不肯认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道我不是你亲亲生的女儿吗?
似是感应到她的怨念,逸尘双目微睁,浅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瞥,柳夫人忽然发现她的眼中竟布满了红色的血丝,难道昨夜真是她照顾了自己一夜?如此想来,心中的怨愤已减了两分。她心中思绪纷繁,不意间,脚下便是一软,那小姑子本是虚托着,吃不住她的力,柳夫人便摔了个结实。
柳夫人抬眼看逸尘。逸尘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眼神似是鼓励却又似乎是不屑。那是她熟悉地眼神。
很多年前地事了……
当时。柳夫人地年纪还小。刚刚学会了跑。一不小心便会摔一跤。身边地嬷嬷忙跑过来要扶。而她地母亲远远地喝止了那个嬷嬷。“别动她。让她自己起来!”
嬷嬷地手悬在半空。犹疑着:“可是。夫人。小姐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