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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蒿带我来到山中的一潭泉水前面。泉水清洌,中有金红色的小鱼穿梭游弋。我们所面对的,是一片平整的山壁,有几道细细的流水,飞珠迸玉地汇合为瀑布,从山壁上垂挂下来,注入清泉。
泉水上方,有一个人凭空盘腿而坐。那是一个老年修道士,披散着花白的长发,穿着灰蓝色的长袍——这长袍的颜色,与我曾在梦中见过的虚空的颜色非常近似。老人闭着眼睛,直到苹蒿禀报说:“师尊,离子请到。”才睁开眼睛来,和蔼地望向我。
我注意到苹蒿用了“子”这个古典词汇。子,可以用现代常用敬语“先生”来翻译,但它无疑比先生更增添了尊敬和推崇色彩。为什么用这个词汇来称呼我呢?倒好象我是一位道德或者道法高深的超凡脱俗的奇人似的。
泉水上方的老人就这样盘着腿,象会飞似的,平稳地向我们靠近。他双目炯炯,似乎可以看穿人心:“离子吗?你并非一位达人,但你具备达人的资质,拥有达人的宿命——你看到萦山了,你了解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彻底忽视了的一片天地。你有意加入我们的修行行列,成为一名修道士吗?”
是的,我曾经想过成为一名修道士,尤其在叛反宗门,并且含冤受曲以后。人世间已经没有我的存身之地了,就算五山真人可以原谅我的背叛,就算太山国相不会通缉我,我的前途也彻底黯淡了。我不可能再在炼气士的修行道路上继续前进,也不可能再举贤良方正,踏入宦途——谁会接受一个宗门秩序和国家秩序的破坏者呢?也许除了成为一名修道士,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况且,这里的景色确实不坏,能够来到此间,也算人生的一种非凡际遇吧,能够长留此间,定能陶冶身心,忘却诸般烦恼吧。
老人突然摇了摇头:“你想忘却诸般烦恼,正说明你尚未放下这些烦恼。苹蒿对你说过吧,此世本是虚妄,你又何必留恋什么炼气,什么宦途呢?”
“如果说要放下烦恼,便能放下烦恼,这世间也就没有诸般烦恼了,”我向老人稽首行礼,“我也明白此世本是虚妄,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是虚妄,但处此世中,虚中有虚,怎能开悟?让先生失望了,实在……”
“你不明白,”老人继续摇头,然后突然向我伸出手来,“你看这是什么?”
在他手掌中,托着一个拳头大的泥球——萦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啊,这个看似随手捏拢的泥球,竟然也洁净纯粹,泥土中似乎没有一丝渣滓。“这是一个球呀。”我不知道老人究竟有何用意,是否想打什么比喻,于是诚实地回答道。
“你错了,”老人突然两手合拢,把那泥球捏了捏,抟成一个立方体,“它不是球而是方。”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您是说,这个世界也如方才的球体一般,只是一个表象吗?它是会流转、改变的吗?”
“不,你也看到了,它并没有流转、改变,”老人微笑道,“是我使其流转、改变的。自我改变,并不是假,可被他人随意改变,这才是假。”“谁又能改变这个世界呢?”我笑了起来,“即便有莫大神通,可以颠倒天壤,运转日月,也不能算改变了这个世界,由圆变方呀。”
“那么,如果改变其宇,甚至改变其宙呢?”老人沉声问道,“如果四维颠覆,今昔倒转呢?”我大吃一惊:“谁人有如此神通?!”老人摇摇头:“谁说是人有如此神通?”说着,望向苹蒿:“时机未到,离子未悟,你还是先送他回去吧。”
苹蒿作揖道:“谨从师尊吩咐。”说着,向我举起了他的左手。我还没来得及询问,突然间,就象从梦中猛然惊醒一般,身周的景色、情境,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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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熟悉的鼓声擂响,我眼前一花,看见身前不远处是密密匝匝的人群,还有一个头缠红布的彪形大汉,手握一柄晶亮的小刀,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我大吃一惊,想要有所行动,却突然发现手脚都被绑缚住了,竟然一动也不能动。耳边又传来拍击桌案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太山国相端坐一旁,把一枚竹签掷到了地上。那彪形大汉转身鞠了个躬,弯腰捡起竹签。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回来了,回到了磔刑的刑场?!难道真如那老修道士所说,“四维颠覆,今昔倒转”了吗?四维随他颠覆,今昔怎能倒转?就算倒转,也倒转回我来太山之前吧,而竟然倒转到这被绑在磔刑架上的一刻,难道我终究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吗?难道我还要再受一遍痛苦吗?!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苹妍的声音:“真的今昔倒转了吗?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是啊,原本就是苹妍救我逃脱被磔的厄运的,顶多让她再救我一次,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正这样想着,那刽子手把竹签插在鬓边,然后高高举起手里明晃晃的小刀,向我步步逼近。虽然明知道苹妍会救我性命,望着他手中的小刀,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我在脑中央告道:“拜托,现在就救我吧,别让我再挨刀了……”
恰在此时,突然一声大喝在人群外响起:“住手!暂停行刑!”随即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视野中。人群纷纷躲闪,那马冲入刑场,前腿人立起来。太山国相跳了起来,质问道:“何人胆敢擅闯国家行刑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