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用了不到半分钟教会我骑马,我满头大汗,胆战心惊坐在上面时,还不忘沾沾自喜自己的聪明。后来才晓得,这马是全天下挑选出来的最温驯的马!连需要它逃跑时都慢吞吞的。因为皇帝显赫尊贵的身份,不可能让我有冒任何一点风险。光看马上那一大堆靓丽累赘的无用饰物就知道,人们只当我是后方一个摆设,压根没谁指望我御驾亲征能派什么用场。可笑我当时只活在自己构建的神话中。
校场的炮接连鸣响三十六下,牟涵青拔出的长剑在空中划亮一道银色的弧线,历喝:“出发!”
我夹杂在冰冷灰暗的铁色洪流中,身不由己前进。回头一望高高的城楼,皇后瘦削孱弱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而无助。
她一双空洞失神的眼睛,直直地望定我。
街道的两边,送行的群众直排到城门外,没有振奋的欢呼,也没有热诚的鼓舞,他们苦涩又干涸的眼,让我很怀疑他们是被我手下人强迫来的。我心中的阴影挥之不去,这情景与我预料的太大相径庭了!
即使“我”不是个好皇帝,之前也有种种过失,但国难当头,我挺身而出为他们上前线,怎么也该小小的合作下吧?这样脆弱的军队,这样无情的人民,叫我以什么样的心态来为他们作战?放眼望去,灰蒙的前途仿佛更压抑。
没有信心的军队结局肯定是崩溃沙场,别说士兵,连我也抱定了必死的打算。但面对他们,我还得装出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御驾亲征的唯一目的,就是鼓舞士气吧?每天,我都把自己伪装在沉重的外壳下。来自前线告急的战报,源源不断送到我手里,我恨不能插上双翅,飞上坠宏关。
救兵如救火。我催促这六万京兵,披星戴月闷头飞赶。一路上怨声载道,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几曾受过这苦,估计“我”之前根本就没训练过他们,翻山越岭没几天,便有水土不服者生病。生病还没什么,可恶的是边生还边抱怨,私下议论我这个昏君只顾保自己江山,根本就不理他们死活。我郁闷,难道这国家不也是他们的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甘心当亡国奴?
这支懒散又不齐心的军队估计可能开到前线也没用,我开始怀疑自己采纳牟涵青的建议是否符合实际。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走走歇歇,以平息一众的牢骚。看得出,牟涵青比我更苦恼。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指挥好这支军队成为他生平最棘手的问题,现实证明,光有一腔热血是不够的。
江十三钻进我的帐篷,摇头叹息:“难喽,带这样的京兵上前线……不仅是送死;还会打击坠宏关守军的士气。”
我瘫在椅子上,身心疲惫,什么都不想说。两腿和臀部娇嫩的肌肤都被马鞍磨破了皮,疼得钻心,但我却不敢象其他士兵那样喊出来。打肿脸充胖子的苦,真是哑巴吃黄连。
残坐在角落,用一方丝帕慢慢地擦拭佩剑,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地。帐篷里大家愁苦着张脸,他都恍若未见。有时候,好羡慕他为人的淡漠。
亲兵们抬进晚饭,有荤有素,在军中算是最高待遇,我呆看半天,却什么也吃不下。他们风卷残云般扫荡这桌饭菜时,我已沉沉入睡。唉,希望明天睁眼,面对的不再是没完没了的折磨。
原本计定三天的行程,多花了四天才到。我们登上城楼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惨不忍睹的情景。关上关下,血流成河,触目皆是未及掩埋的尸体。碎石,滚木,断箭折戟,遗弃了一地。阴暗沧冷的长空,骘鹰盘旋,黑鸦尖鸣,给本就凝滞血腥的气息增添一份凄凉。
我看见守城的阮副将从一堆血肉模糊,哀号翻滚的伤兵中挣扎爬起,跌跌撞撞扑来接我的驾时,心中一酸。忙跑前几步阻止他的下拜,双手扶住问:“舒滂将军呢?”
“舒将军……”阮副将的脸上血泪交流,哽咽着低下头:“昨夜的敌袭,已不幸中箭身亡了……皇上,您再晚到一天,可能看到这关上插的旗子,就是赫图人的了!”
我浑身一震,遥望关外——数十里处安营扎寨,绵延不绝的旌旗直接天际,战马嘶风,号角响彻群山。小小的一个坠宏关,被敌人的铁骑包围得水泄不通。回顾我身后一干无不面现惧意的京兵,城楼上横七竖八躺一地的伤者,心中有如被撕裂般,感到一阵寒透全身的剧痛!
这场战,要怎么打?!
第七十六章困守
“这场战,要怎么打?”
临时举行的军事会议,我望望泥塑木雕似的左右,再重复问了这么一句话。Www!
他们面面相觑,半天没人答腔。阮副将迟疑着,说:“皇上,箭支、滚木和擂石差不多放完了……”
我心里一紧,守城没了这些东西,只有等死一条路:“你没有再派人去收集吗?邻近州市,军需品也没运到?”
阮副将摇摇头,布满血和汗的脸,扯出一丝轻蔑的笑:“指望他们?那群软泥巴蛋子——我们派出的求救信使,前天折回来说,附近的州县,差不多跑空了,包括当官的!更远的,只怕还在路上耽误。”
他闪动的眼里含着深深恨意:“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他们多点支持……舒将军根本不会死!”
我木然片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眺视远处正忙碌着修葺工事的守兵。他们大多挂着彩,一个失去左胳膊的壮汉挣扎着,用残余的右手帮他的伙伴传递沙土。我心里酸酸的,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有这么大吗?
残开口了:“阮副将,准备布袋,里面填满沙土;另外,下令烧开水和滚油,有多少就烧多少出来。”
阮副将呆了下,看他冰冷的面具,又看我。我向残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照这话做,快去准备。”
阮副将敬了个礼,跌跌撞撞跑开,出门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怎么我们早没想到这招?太好了,用开水和滚油浇死那群狗日的!”
他是个粗人,但我却从这粗人的语句听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希望。我回到桌边,仔细看摊在上面的一张军事地图。江十三,牟函青,卜飞连小柜子都凑拢过来,没外人在,他们已习惯在我面前无拘无束。
“不好打啊……坠宏关外,全是光秃秃的山地,没一点遮蔽,什么奇袭火攻都用不上,只能硬拼。”江十三摇头摆脑:“而且皇老哥你再看看我们带来的京兵,一个个要死不活,象能征战沙场的队伍吗?”
我憋了一口气说出来:“只怪我,以前太放纵他们了!国难当头,竟派不上一点用场!怪我昏庸!唉……”反正迟早被他们骂的,不如自己先作检讨。虽然觉得一肚子憋屈和无辜。
“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十三嘿嘿一笑:“比起原来,是天壤之别。”
我还没来得及为他的话窝心,阮副将又磕磕绊绊跑进来:“不、不好了!皇上,鬼刹又发动新一轮的攻击了,看样子,作为接应的奴尔大军也开到了!”
我象被当头打了一闷棒似弹跳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