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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伽罗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割断了那片被死命拉着的衣角。
他的耳朵没有听到,也许,他根本没有说出这三个字,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过。女子栽倒在地下,她跌撞地爬着,向着伽罗的方向继续爬去。
伽罗骑着马,消失在黑暗中。
走了很远,他还能隐隐地听到那些女子的哭泣声。
虽然伽罗留下了一半的马匹和战利品,但是这些帮助,就如同把食物放到了婴儿的身边。他留下的,是一群在黑暗中哭泣的柔弱女子。
一种东西好象在伽罗的心中碎裂了。
﹁你在变。﹂没头没脑的,花猫说了这样一句话。
伽罗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想着自己的事情。他的身边,朵拉正在甜蜜的沉睡着。从她轻微的鼾声和笑容中,看得出她正在做一个美梦。
﹁开始的时候,你不伤人,也不杀人。﹂
花猫的话,如同钉子一样刺痛着他的心灵。
在离开精灵族的这几天里面,伽罗一直在反思着自己的作为。
他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面前的剑。
他的手很干净,他的宝剑上面也没有血迹,可是为什么他的身上,有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突然跑到外面大声呕吐了起来,直到呕出了淡黄色的胆液。
他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他现在也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
他小的时候,也曾问过自己,如果自己在那个乱世里面,是不是会像刘邦、黄巢一样,不愿意苟活于平凡,而是奋身而起,用自己的剑,开创出一个新的未来?
等到他长大了,才知道,平凡有的时候是一种幸福。那些英雄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彷徨和痛苦。
每一个活下来的英雄身后,无数的英雄已经死去。
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改变自己。时代的铁锤击打着他们的身体,命运的硎石,磨砺着他们的血肉,他们的善良和软弱被剔除,内心化为了铁石。
于是就有了英雄。
在那些群雄并起的时代里面,善良如同毒药,人性就是割破自己咽喉的利剑!
伽罗不想做英雄,然而,作为挣扎在命运轮盘中的粟米,生与死的考验,已经让他的心慢慢结成了铁石一般黑色和坚硬的外壳。唯一不变的,是里面的那一点温柔和洁白。
如果不愿意被碾磨成粉尘,他就只能变得冷漠和无情。
他永远地记得,原来的那个他,是如何被他所崇拜的两个大哥所中伤和暗算的。
当年的那个他,不如大哥那样的聪慧,但是他勤奋;不如二哥那样的勇武,但是他刻苦;他是那样地崇拜着他的两位大哥,向着两位大哥学习,却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威胁。
有的时候,存在就是一种威胁。
于是,就有了蕾米娜的利剑和那个巧妙安排的夜晚,有了他身染重病而不愈的一切。
他发现,自己比以前更怕死,更加胆怯。他觉得自己如同修筑了一层坚硬外壳的蜗牛,内心反而变成那样的脆弱和黏滑。
身边的朵拉还在轻轻地打着鼾声,温热的小手,轻轻地停留在他的手心。
﹁你决定了吗?﹂花猫低沉地问着伽罗。
没有回答,伽罗只是想着,白天那一幕幕如同地狱般的情境。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比利沙王国的埃莱曼省,贫瘠的土地,让这里变成了内战中最可怕的地狱之一。
﹁对不起。﹂
一阵微风吹过,残余的火苗熄灭了,山洞里面失去了最后的一线光明。长叹了一口气,伽罗低下了身子。
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全身也在颤抖。
朵拉瞎了,在离开精灵部落的第三天,朵拉瞎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了朵拉白玉一样的脸上,感受到温暖的她翻了一个身,坐了起来。
为什么还是一片黑暗呢?朵拉努力地眨了一下眼睛,依旧是一片黑暗。
难道是天还没有亮?想到这里,朵拉害怕了起来,赶紧用手揉眼睛,又眨了几下。眼前仍旧是可怕的黑暗,推脱不去的黑暗。
她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也能听得自己的心跳,可是,她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
四周是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任凭朵拉回顾四周多少次,依然是无尽的黑暗。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一个熟悉关心的声音问道:﹁朵拉,妳怎么了?﹂
恐惧袭上了她的心头,她扑进了伽罗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伽罗大哥。
在离开黑沼泽的第三天,朵拉瞎了。
从此以后,朵拉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每天都趴在伽罗的胸前,她的手一刻都不愿意离开伽罗的衣裳。她的身体在瑟瑟地发抖,经常在梦中突然惊醒。
虽然伽罗搂着她,低声地告诉她,这只是那种变形魔法的副作用,最多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她的眼睛就可以恢复。
但是她不信。
她哭着求伽罗带她回到精灵的部落,她知道这是无理取闹,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如何才能进入黑沼泽。
她甚至不讲一点道理的,狠狠地咬住伽罗的肩膀。可是,她的伽罗大哥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不高兴,只是温柔地劝解着她,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给她讲着动人的故事,陪着她。
原来,大哥的血和他的眼泪一样,也是咸的。
慢慢地,朵拉不再难过了。
她的伽罗大哥不是告诉她,最多一个月以后,朵拉又可以看到星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