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子,真的是梅子。一身粗布衣裳的梅花挑着担水桶走到柳树底下抬头张望,狗娃扒开柳条叫了声:“梅子!”
然后从丈把高的树上跳下来。
两三年不见,狗娃以为梅子见到狗娃后会扔下水桶扑进狗娃的怀里喜极而泣,然而这种以为并没有发生,相反,梅子见到狗娃就像见到魔鬼似的,尖叫一声,扔下水桶转身就往山上跑。
“梅子,我是狗娃。”
梅子并不因为狗娃是狗娃而停下来。听到狗娃的叫喊,梅子跑得更快了,头上的帕子掉了,也顾不上捡。
狗娃想追上去,但路上挡着一条狗。
这是一条愤怒的公狗,虽然跛着一条腿,但它还是冲着狗娃狂吠,眦牙咧嘴,摆着一副随时都要扑过来咬人的样子。
跟人一样,狗也有愤怒的时候。
特别是在主人受到欺负的时候,忠实的狗就会挺身而出。
然而再忠实的狗,也怕死。
现在狗娃每向前走一步,它就会后退两三步,甚至四五步。
狗娃能理解,狗仗人势,现在主人跑了,它没人势可仗了,只能做出一副吓人的样子。狗怕弯腰狼怕刀。狗娃想狗娃只要随手掰一根树枝,或者弯腰捡一块石头,哪怕捡到的不是石头,而是一片树叶,它也会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
然而狗娃并没有这么做。狗娃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去吓唬一条狗,特别是梅子家的狗。跟狗娃一样,它也叫狗娃,也是梅子养大的。狗娃没有理由让梅子一眼看穿狗娃对主人的那份所谓的忠心。还有就是,相对于狗娃来说,梅子跑得并不算快,狗娃可以轻而易举地追上她。但狗娃并不着急,因为梅子是往山上跑,而不是往家里跑,山上没有人,狗娃只要不紧不慢地跟着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这么快追上她。
小时候,狗娃经常在蔡家山上给梅子抓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其中算小野兔最有趣了,不管这只小野兔跑得有多快,不管它多么会躲闪腾挪,狗娃只要不紧不慢地跟在它的屁股后面,它就坚持不到两里地,它就会因为紧张和喘不过气来,累得趴在地上,等狗娃伸出手去捉它。
狗娃想现在,梅子和那只小野兔应该没有两样,她也会停下来的。所以狗娃更没有必要跟一条跛了腿的狗去计较。狗是梅子的,狗娃只要跟着梅子家的狗,就能找到梅子,不管梅子躲在哪里。
因为狗娃步步紧逼,梅子家的狗不断地往山上退。正如狗娃想的,那条跛脚狗最后退到了梅子的身边。山腰上有一个用竹子扎起来的棚子。梅子显然跑累了,双手扶在棚子的篱笆上,直喘粗气。
狗一旦回到主人的身边,叫得更凶更理直气壮了。
梅子没有制止的意思,狗就一直眦牙咧嘴叫下去,并且不时做着扑咬动作。
狗娃说:“梅子,你该不会真的放狗咬人吧?”
梅子默不作声,狗娃就索性让狗咬了一口。
狗是真咬,狗娃“哎哟”一声,跪倒在地上,手死死抓着裤腿,鲜血隔着裤子冒了出来。
梅子叫了声:“狗娃!”然后转身抬腿,一脚踢在狗的脑壳上,并骂了声:“死狗!”
那狗见狗娃被咬倒,正在得意着呢,本来是想向主人邀功请赏的,没想到挨了主人一脚,它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咬错了人,赶紧夹着尾巴,躲到一边去了。
狗娃的左脚肚让那狗咬得皮裂肉翻,梅子掏出手帕一边替狗娃包扎伤口,一边不停地埋怨:“你个大男人让狗咬成这样,真没出息。”
这手帕是梅子三年前在蔡家山上送狗娃的那张,狗娃刚到多云寨没多久,就用它来给一只断了腿的小野兔包扎伤口了。那只小野兔的腿本来是好好的,后来狗娃用手轻轻一扭,那只小野兔的左腿就断了。狗娃给小野兔接上腿骨,用手帕包扎好了,让挖竹根转交给大嫂。大嫂就是梅子,也就是说,狗娃刚到多云寨没有多久,梅子就知道狗娃的身份了。
狗娃问梅子:“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狗娃了,为什么不出来相认?”
“我为什么要出来相认?相认又有什么用?”
梅子叹了口气,然后摇头苦笑:“都这样了。”
“造化弄人啊!”
梅子长叹了一声,说:“现在我不是梅子了,你也不是狗娃!我是水蜜桃,是大哥的女人,是压寨夫人!而你呢,是小黑子,是多云寨的三哥,是土匪头子。”
“不是的,我不想当土匪,你也不想做压寨夫人。”
狗娃问梅子:“对不?”
梅子说:“不对,既然不想当土匪,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山上?”
“我留在山上,完全是为了你呀!”
“为了我?”梅子不信,冷笑说,“恐怕是为了**吧?”
“哈哈,**?”狗娃哈哈大笑,“我怎么可能是共产共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