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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玩笑也记得那样清晰。
思念是慢慢拭去镜面的雾气,然后镜中显出清晰的影像。
一点一滴,一夜一夜。
思念一个人,是这样的滋味吗?每一处都看到他的影子,每一样东西都能叫人想起他。从容,你当时也是这样思念着我吗?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久?春天来了,夏天来了,荷花开了,听水榭最美的季节已经来临,而它的主人却仍然没有消息。
有时会到听水榭坐坐,静静地,风拂起窗上轻纱,迷离如梦。桌椅淡淡的熟悉光泽,棋子放在原来的位置,仿佛可以看到两根手指拈起棋子,轻轻地落在棋盘上,“嗒”,一声轻响。
一定是着妙棋,因为他的脸上有温婉笑意。
于是唐且芳也跟着微笑了。
笑了一阵,再抬头已不见那道莲青色身影,原来又是幻觉。
唐且芳把头埋在臂弯里,流苏上的珍珠硌在臂上,也不愿动,只想伏在桌上睡去。
第八十六章
也许梦里会有他……
然而木兰舟上渡来一名太监。
唐门与朝廷的往来,是从唐从容开始的。唐且芳接手之后,并没有刻意去打理这一路关系,但唐从容当时支持的九王爷经登基称帝,皇帝对唐门格外恩宠,时不时会有一两道圣旨下来赏个东西什么的。
这次太监来,唐有芳原本已交给唐玉常去应付,没想到唐玉常竟带他找到这里来,看来事情不简单。
太监一进来便满面含笑,“公子大喜。”
“喜从何来?”
“公子辈分尊崇,世间难有佳配。圣上一心挂念公子终身大事,恰好有位绵年公主自阿洛回到大晏,是圣上祖姑母,正好与公子辈分相当,年纪相当。”
“切。”唐且芳懒懒道,“皇上的姑奶奶?那还能跟我年纪相当吗?”
“绵年公主是清尊帝幼妹太和长公主的幼女,太和公主嫁到阿洛,五十岁上才得了绵年公主,今年二十有二,上个月才回到都中。”太监说着,将一卷圣旨捧出来,“圣上已下旨赐婚,一应嫁娶丰仪,皆由宫中准备,公子只需要安做新郎官便是。”
当年的九王妃是唐从容的亲甥女、花千初的亲姐姐花千夜,花千夜自小体弱,嫁到皇家不到一年便病逝,但九王爷爱妻至深,登基时身边放着一套凤冠霞衣,仍封花千夜为皇后,对唐门上下,更是备极恩宠,面南不需跪,见旨不听宣,圣旨对唐门来说,仿佛书信一般。
唐且芳没有接过圣旨,道:“我今生并不打算成婚,替我多谢圣上,好意我心领了。”
太监笑得老奸巨猾,“圣上金口已开,岂能收回成命?圣旨已下,公子不接,可是抗旨。”
唐且芳珠冠流苏轻颤,微微眯了眯眼,“其实我不反对娶个女人进来……我是为皇上着想,如果他不介意自己的姑奶奶独守空房寂寞终身,就把她嫁过来好了。”
太监一阵尴尬,得蒙圣上赐婚,娶的还是公主,居然还这样说话,换作别人,一颗脑袋早已落了地,但眼前这人是已故皇后的祖叔公啊!又能拿他怎样?
圣旨就这样放在了听水榭,唐门又要办喜事了。
这次是宫里派了专门的监礼仪内侍来办,新郎官诸事不问,半月之后,公主抬进唐门。
唐且芳换上吉服。
大红绸衣,上绣龙凤呈祥,胸前还有一朵大红花。
每个新郎官都是这么傻气吗?他忽然想起了唐从容成亲的模样。
唐从容这样打扮起来,红衣映得肌肤如玉,唇色仿佛也比平时红润……穿吉服的唐从容那么美。
拜堂的时候,他想起唐从容拜堂的样子。
天地,高堂,对拜,身形修长纤瘦,红衣流云,分外鲜妍。
鼻间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的荷花香气。
一切如梦如幻。
唐且芳恍然如醉,不愿醒来,连公主的高矮胖瘦都没有留意,便被送入洞房。
第八十七章
“你先睡吧。”唐且芳向坐在在床畔的公主交代一句,便出了房门。
他没有往前厅喝酒。
他进了左廊尽头的屋子。
他点上灯,镜子里显出他的脸。
他将易容药物涂在脸上,于是镜中的脸慢慢改变,终于变成他想看到的那张脸。
眉目温婉,笑容淡淡。
“真是不够义气啊……”他望着那张脸说,“不管怎么说,好歹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你居然不在。”轻轻吁了一口气,声音低下来,“你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
那个温婉的声音这样说。
唐且芳闭上眼睛,自你走后,我就活在幻觉里。
靠着幻想,感觉你仍然在身边,仍然对我微笑,对我说话。
“且芳,”那声音道,“你看看我。”
唐且芳似梦似幻,“是,我看到了你。”
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他的面颊,“睁开眼。”
连触感都这样真实,唐且芳握住那只手,微微叹息,“睁开眼,我就看不到你了。”
那声音低低一叹,似有涩意,接着,一人伏在他的胸前,低低道:“疯子。”
淡淡荷花香气袭来,唐且芳忍不住将他拥得紧一些,“你何时才能回来?”
“我已经回来了。傻子,你睁开眼看看。”
是真的吗……一时却舍不得睁眼,如果不是真的,睁眼便是虚无。
怀中人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拔了他一根眉毛。他负痛睁眼,一时怔住。
继而呆住。
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