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转头凝视他,笑了笑:“是啊。终于到了这一日。”承福等人都觉得有些莫名,每次大战前夕,赵靖总是平静中见豪迈兴奋,何以这一次,说话竟隐隐透着伤感?
赵靖似猜到三人的心思,莞尔一笑道:“这次毕竟不同往日。”承福最爱自作聪明,忙接口道:“是了,将军此时不再单单心怀天下,还记挂着攻到锦安成亲呢,心肠也要软些。”说着想起蓝田之决绝,不免黯然。
赵靖等人前日见蓝田和承福不再交谈,已猜中了七八分。承泽拍拍他的肩:“别婆婆妈妈的,打仗就好好儿打仗。将来打到锦安,有的是美貌女子倾心于你。”承福脖子一梗:“你不懂。”他样子冷峻倔强,对亲近之人却总象个孩子。可惜碰到了心直口快的承泽,当即就反驳他:“我怎么不懂了?我又不是没被人拒绝过亲事。你看我等啊等,终于等到我家娘子。”说起来眉开眼笑,甚是得意,把个承福气得倒仰。
承安心肠素软,又是个和事老,忙笑道:“唉,你们俩,出征之前倒说起姑娘来了。”语调温和带着些戏谑,那两人均有些讪讪。
赵靖默不做声的看着眼前三人,心头五味杂陈。见三人说笑完了转头看着自己,方咳嗽一声,温言道:“是时候回去吃饭了。吃饱些,多有点力气,别把力气都花在斗嘴上。”说着扬声唤人:“再取一袋酒来。”亲自将酒倒在三人碗里,又给自己斟上,几人早有默契,举碗一碰,仰头痛饮而尽。
吃了饭号角就响了。承福承泽站在赵靖两侧,笑嘻嘻的看着承安。赵靖拍拍他的肩,看进他眼睛里去:“旗开得胜,平安归来。”承安按剑单膝跪下,看看赵靖,又看看承福承泽,朗声道:“水上见。”承福承泽一起笑道:“去吧去吧,一会别让我们瞧见你喝江水。”承安笑着站起,转身大步离去。
正文忽岁晚(十)
更新时间:2009…12…1415:13:41本章字数:28277
(十)决战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雾气最重。棹桨拨开波上烟雾,深深插入水中,划出急促而平稳的节奏。船头至船尾遍插旌旗,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翻卷又挥展开来。承安立于船头,他个子并不高,却显得极为精壮结实,正专注的听着河水拍打船舷之声。头顶一只孤雁飞过,发出长长的鸣叫。他猛然皱眉,注视前方。
一切平静。
他握紧了剑,忍不住回头,目光越过甲板中心那两名执鼓的壮汉头顶看过去。身后战舰黑压压连成一片,远处楼船几不可见,而两个时辰之前下喉的烈酒酒香还在衣襟上未散,在这凄寒孤单的冬日清晨散发着一丝暖意。
他转回去,全身肌肉因为紧迫感而绷得紧紧,宛若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他深知赵靖的心意,一定要快。要及时击败沲州琨州水师,若等身后沐州水师赶到,己方腹背受敌,大为不利。
江上浪渐渐大起来,船身颠簸,他却站得稳如磐石。太阳灰蒙蒙的升起了小半,云层压得很厚,雾气并未随着晨曦到来而散去。然而他已经看见了前方楼船战舰的影子,笑道:“逆流而上,竟来得如此之快。好,好,好。”三个好字刚刚说完,手一挥,身后战鼓齐鸣,震天而起。
胡姜火炮弓弩威力奇大,悠军深为忌惮。但见胡姜水师斗舰海鹘早已一字排开,齐头并进,破浪而来。
悠军革鼓五声为一拍,急促响亮,趁胡姜斗舰海鹘还未及侧舷开炮射弩,千余走舸从四面八方冲上前去,快如闪电,划出一道道白浪。
悠军陆上骑兵迅捷如风,如今水上先锋皆为千里挑一,其所向披靡不亚于其陆上威势。胡姜水师走舸绝非其敌,所以忍隐不发。主舰旗法一变,牛皮蒙背的蒙冲上前,以劲弩疾箭截击悠军。漫天箭雨当中,悠军手持盾牌伏低身子,船腹内水手精健,把船划得迅疾灵活,冲突来回,大部分与蒙冲接舷,上船搏斗,小部分接近斗舰海鹘,以钩索攀沿而上。胡姜大舰上兵士居高砍杀,悠军勇猛异常,前仆后继。
承安带了三百艘斗舰,主舰身赤,余者劲黑。主舰当先而上,如一团烈焰,在战鼓声中直插胡姜舰列正中。承安手扶女墙,举剑长啸,杀气腾腾,见者无不震怖。
在他身后百余里,悠军百万大军万艘战舰结成巨大雁阵,两翼从容舒展。右翼兵力最重,前翼大将雷钦,后翼大将承泽,中翼赵靖亲自坐镇,牢牢锁住悠军命脉凤江之口。左翼前翼大将承福,中翼司马率刘璞斐捷,后翼大将孙统。在雪白浪花中,悠军黑色旌旗肃杀威劲,矛尖箭镞刀刃上雪亮寒光流成了另一条苍河。
承安斗舰速度奇快,胡姜舰列堪堪侧舷就已逼到面前,两船轰然相撞,震得人耳膜发痛,船头激起巨浪,船上兵士紧紧扣住女墙站稳。胡姜战舰均由铁槎木所制,坚硬如铁,包铁之后更是结实。悠军虽然撞角船侧上也包了铁板,几次来回撞击之下略落下风。承安笑着回头谓身后一百零七名兵士道:“抢一艘铁槎木船来玩玩。”众人轰然叫好。调整船身,将撞角上倒勾对准对方船舷撞去。只听咣啷一声,两船终于相扣。承安大笑,第一个纵身跃到对方船上。
迎面一道劲风扑来,承安想也不想,手上长剑一搅,那箭被削断。又是一箭射来,承安伏低身子避开,就势在甲板上一滚,站起身来,见高台上那名射箭的胡姜副将已经扔了弓拔刀扑了上来,便身子一侧,回手反削。那名副将甚是了得,一刀挡住。两人刀剑相交,彼此对视,目光中溅出火星。
承安身后悠军已经上了船,一百零八人对一百零八人。风声仿佛静止了,激在船舷上的浪花无声砸到甲板上,战鼓声从耳边滑过,如雨水刷过琉璃没有痕迹。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刀和枪击穿铠甲,深深的插入血肉中的声音。
承安突然笑了,暴喝一声,手臂一沉,压得那副将往后等噔噔倒退,背撞在女墙上,听见木块碎裂的声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