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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行医多年的老者看不下去,抬头劝说:“将军,这位老爷确实已经过世了。”赵靖目光锋利的扫过他,冷笑两声方道:“好好儿的出城踏青,怎会事前毫无征兆的就过世了?”心中一动,盯着他道,“莫非,是中了毒?”
那老者长叹一声道:“并无丝毫中毒迹象。而听将军所言,怕是得了心痹之症。这心痹之症一旦发作可以立时致命,药石罔救。俗话说,喜伤心……”还要罗嗦,就见赵靖已经跃下床,将屈海风好好的安置躺下了,才一步步逼过来。
众人见他脸色狰狞,杀气腾腾,一手按着腰间疾剑,都吓得冷汗涟涟,软倒在地。
赵靖哼了一声,拇指一推。迟迟已经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语声柔和琅然:“你这样吵嚷,吵到屈叔叔啦。”赵靖涣散的目光终于凝聚在她的脸上,按剑的手松开,喉头乍然涌上一股腥甜,生生压住,后退两步,跌坐在床头。又伸手去输真气,怎奈那真气好像泥牛入海,无踪无迹。
迟迟见他不再纠缠,便让众人退了下去,自己坐在赵靖对面,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两眶眼泪一直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靖终于力竭,松开了手,呆呆的注视着屈海风的容颜,眼神茫然,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事实。他开口叫了声舅舅,自己不觉得,沙哑的嗓音却吓了迟迟一跳。迟迟忙倒了杯茶递过去,赵靖恍然未觉。迟迟叹气,将杯子送到他嘴边,他下意识的喝了,低下头去,很久之后才道:“为什么会这样?”
迟迟见他终于肯开口说话,松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赵靖却挣脱开来,疲倦的说:“我要和舅舅单独呆会。”迟迟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语气却更是和缓温柔:“那好,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唤我。”
屋中桌椅影子缓缓移动,最终融成一片黑暗。那样漆黑,仿佛盲眼一般。
而后渐渐的,晨曦透了进来。
赵靖枯坐在那里,阳光射到眼睛里,他眯了一下眼,才发觉眼眶酸涩,略一闭就有泪水流到眼角。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拇指拭去眼角湿痕,挣扎着站起来。脚上有如万千针扎一般酸麻。他在床前站直了身体,注视着屈海风,好像还在等他会突然醒过来,然而一室通明,日头已经这样高了,屈海风还是一动不动。赵靖重重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磕到最后一个时伏在地上许久,喉咙中有压抑的哽咽之声。
他打开房门,迟迟坐在门槛上靠着门倦极而眠,此时往后仰倒,他刚伸手要扶,她已经清醒,猛地跳了起来,面对着他,笑了笑,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却拉着他的手说:“去吃点东西吧。”
屈海风去世的消息很快传到悠王耳中。悠王亲自赶往清州城。屈海风就葬在城外,悠王痛哭失声,亲自为之掩上了第一抔土。
悠王自在城外驻扎,过了屈海风头七之后,方对浏览器上输入w…α…р.①~⑥~κ.с'Ν看最新内容-”赵靖说起战事。因体恤赵靖,所以要亲自领兵,带上孙统秦雷,攻下清汉两州交界的涪峪。赵靖不需谋划操心,却也要随行在侧,节制孙统。赵靖心知悠王毕竟不放心孙统,自然一口应承。
临行前一夜,迟迟出了城,一路奔去,没多久就到了屈海风坟前。
赵靖坐在那里,听到脚步声抬头。迟迟微微一笑:“我便猜到你在这里。”
赵靖看着她,眼中渐渐有了暖意,神色却更加平静,一字一句低沉道:“原来,无论我在月惑潭边坐了多少次,还是无用,还是会,这样伤心。”他顿了顿,唇边泛起自嘲的笑意,“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迟迟心中痛极,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她的身体柔软温暖,刹那间,他记起许多旧事。
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坐在廊下绣花,他拿着把小剑在花园里当马骑,父亲走过来摸着他的头道:“小心别摔跤。”母亲抬头微笑,不知道何时有个高大的身影转进来,乐呵呵的说:“哎呀,靖儿都长这么大了。”他抬起头,那人十分高大,影子能遮住日头。他正眨巴着眼睛,那人已经笑嘻嘻的蹲下来:“我是你舅舅。”他瞪大了眼睛,飞快的说:“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人哈哈大笑:“你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我抱过啦。”父亲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靖儿,快叫舅舅。舅舅从刚边关打仗回来。”他倒抽一口凉气,无限佩服的看着那人,那人一把把他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肩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了。那些被时光打磨掉的柔软情感,在此时席卷而来,令他无法呼吸,更令他觉察到他所不熟悉的自己。
赵靖的手无意识的把迟迟握痛。迟迟侧头看着他的浓眉下有亮光闪动的眼眸,轻柔的用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胳膊。他清醒过来,道:“真的不是中毒么?之前舅舅一直好好的。”
迟迟沉默了片刻,道:“屈叔叔的饮食一直由我照顾。能接近他的人也是你身边亲信之人。”
赵靖笑了笑:“其实我听过这种心痹之症,患者思虑过甚,忧心牵挂,伤形伤神,心脉受损,大喜之时又难以自己,邪气攻心。舅舅本来就受过重伤,五脏六腑俱损,本该好好将养。若不是挂心我赶来清州,又怎么会思虑忧烦?”
迟迟松开手,蹲到他身前恳切的看着他:“屈叔叔那样以你为傲,自然想跟在你身边。人生有涯,光阴如梭,若能有这些喜悦开心,即使短暂,也算值得。更何况到最后,你都在他身边,让他高兴,想来屈叔叔已无遗憾。”
赵靖注视她良久,突然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嘴唇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失而复得又复失,乃世间至惨痛之事。我一定会好好把你留在身边。”迟迟听着他的心跳,缓缓合上眼。
星空璀璨无垠。偶尔能听见村落里狗吠之声,虫子在草丛间的鸣叫声七零八落,或有夜间赶路的旅客匆匆的脚步从林边经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号角之声划破微露的晨曦。迟迟抬起头,赵靖亲了亲她的额头:“不用送我了。”迟迟嗯了一声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赵靖随军到了涪峪。虽然不再参与筹划,也总在一旁聆听。悠王用兵也堪称滴水不漏,倒叫他放下一半心来。只是见悠王对孙统颇为倚重,想起承平,心中难免郁结。悠王何等精明,又私下召了他多方劝慰,又道:“孙将军的确有过,但并非罪魁祸首。若能拯救天下百姓,还望靖儿捐弃前嫌,既往不咎。”赵靖听了苦笑,这话说的跟自己劝服承福的几乎一模一样。
也有风声传到他耳内,说是孙统如今治军奇严,自己也操练不辍,为众将士表率。赵靖自然知道孙统心里憋着一股气,安心要在悠军里一展才能,一面暗自点头,一面又隐隐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