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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一笑,心想这便是宗派间打交道的虚伪性了,明知道对方是来挑场子要人,但面儿上也得摆出一副特无辜特迷茫的样子。
小公子安静地站着,给人清洌的感觉,似乎像一块拒人千里之外的玄冰,但见斌苦大师说话,仍是颇有礼数地合什回了一礼,只是头更加低了,离他颇近的易天行更看不见他的面容。
易天行昨夜新认了个胆大包天的师父,似乎被师父的怨念一灌顶,自己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对着这位省城修真界号称最强的小公子,他竟是涎着脸把头凑了过去,全不顾礼数地要去看对方长的什么模样。
不料这位全身素黑的小公子也是很有意思地一回身,负手于后,淡看殿外风光,只将如离鞘剑刃一般挺拔的后背亮给了易天行。
易天行只觉身前空气一阵纹动,一股温和的力量阻住了自己的前行。
他知道对方施了神通,不由尴尬一笑,不再冒昧。
竹叔侧耳听着这边的动静,忽然说道:“易先生,今日冒昧前来,便如三日前那夜所言,是要向您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什么人?”易天行也学会了斌苦大师的装茫然本事,心头却是一动,知道正题开始了。
“我吉祥天门下弟子,姓宗名思。”竹叔满是皱纹的面上煞气渐起,“九月赴昆仑取地精之火,近日回城,前些日子忽然失去了踪迹。”
“竹应叟。”易天行前些天在七眼桥边的夜里,知道这个瞎子的名字,他摇摇头道:“这与我又有何干系?”
“杀人者当偿命。”
“反击至死,错不在我。”易天行冷冷道:“更何况那个叫宗思的人死了没有,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死不见尸,你们便想冤我一椿命案?”
斌苦大师轻宣一声:“阿弥陀佛,易天行既然是我佛门弟子,这件事情,自然是由我归元寺与贵方交涉,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一直沉默的小公子此时正背着手看着殿外四处跃飞的小麻雀,忽然开口道:“你凭什么和我们交涉?”声音清雅,却没有半分感情,让闻者隐约有难以捉摸之感。
叶相僧今日又换了他最得意的那一袭白色袈裟,听见这小公子骄横,不由冷笑道:“上三天好大的名头,也不过只有一个甲子的传承,我中土佛宗上下千年,难道还不能与贵方谈上一番。”
小公子仍然不转身,细长的手指轻轻伸到身前缓缓划着,原本在殿外飞舞自在麻雀鸟儿忽然间似乎被天地间某种怪异的力量操控着,无力再飞,晕头转向地在石坪上来回扑腾着……小公子冷冷道:“外来胡教罢了。”
“南无阿弥陀佛。”殿内众僧齐宣佛号。
第七十六章小辩论
“南无阿弥陀佛。”殿内众僧齐宣佛号。
斌苦大师微笑着伸出手掌,腕间那串檀香念珠微微绽着柔和的光毫,光毫渐渐弥出殿外,笼着石板之上的数丈空间。
“但依本愿自在。”
一声佛谒出口,殿间寒气顿消,几个雀儿如蒙大赦,赶紧飞身而起,逃的远远地落在寺外的青树之上。
易天行微微皱眉,心经暗运,感觉到场间的某种不自在不协调。他隐感觉这位小公子的神态实在是过于做作,并不真的便是骄横无状,反而像是一个本来温文而雅的人,却硬要扮成强抢民女的恶人一般。
他为什么要这样?肯定是为了激怒归元寺众僧。
易天行忽然想到在府北河边秦梓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我想知道归元寺的后园里究竟住着什么样的人……”
易天行一惊:“看来这位小公子看来根本意不在己,而是想借此发挥,和归元寺撕破脸皮,好进后园一探究竟。”易天行虽然绝对不会担心自己那个变态师父的安危,但昨夜听师父说过,不想被人打扰,自然得想个法子,开口问道:“吉祥天究竟想怎样?本人易天行,自认此事并无行差踏错,贵方若一力强为,只怕堵不住这天下修士悠悠之口。”
小公子很奇怪,当易天行一开口,他却安静了下来。
竹应叟在一旁轻声说道:“若你是一般修行人,这件事情自然有再行查究的必要。只是……”他睁开双眼,用惨白的眼仁直直看着易天行寒声道:“你体内妖火纵横,连我门中取来炼器的昆仑地精之火也抢了,显然是应劫而生的火妖,妖道殊途,不论如何,今日你必须回我吉祥天门内受审。”
易天行气极反笑,呵呵应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莫非你们门人作恶不是在下的对手,于是在下就成了妖怪?我在这俗世也活了十几个年头,倒是头次听说这样的道理。”他啧啧赞叹道:“真是修道门霸权主义抬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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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归元寺僧众闻得对方骄横,早已大怒,一颗平常佛心不知被抛诸何方,此时再被易天行这样一挑,更是心火大起,金刚怒目,直欲吞了殿门处的这一个瞎子一个黑衣少年。
小公子又清清淡淡地开口了:“斌苦大师说句话吧。”
易天行微咪着眼,他发现这位小公子似乎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此时更加断定,这位小公子是借题发挥,想要对归元寺不利,心中有数后,便开口微笑抢先应道:“我人便在此处,小公子说句话吧。”
果然,他一开口,小公子便合唇不语,只是背着身看着殿外。
易天行从他身后望去,恰恰看见那顶黑色稚气的帽子下,莹若洁玉的耳垂和脖颈,不由心头一荡后却又是一阵恶心:“如果让蕾蕾看见一个男人的皮肤好成这样,会不会吐血?”
竹应叟又不合时宜地开口了:“易先生既然不肯交待本门弟子宗思的下落,那就莫怪本门辣手诛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