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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望有些无聊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对于即将到来的一战,他心中并没有什么把握,连若斋的长枪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威力,他也无法预测。
门吱的一声又开了,似乎有股凉意自门那边传了过来,轩辕望抬起了眼,连若斋仍斜挟着他的那两个布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出现在寺院门口。
“为什么要伤及无辜?”轩辕望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质问。
连若斋皱了一下眉,过了会道:“为了让你出手。”
“为了这样一个目的,就可以伤害无辜者?”轩辕望握住了剑柄,目光炯炯,逼视着连若斋,“那日我见到你在码头打抱不平,教训一群泰西人,为何转日你就伤害无辜?”
连若斋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你还年轻,这世上之人,你还看不透。”
“什么看得透看不透!”连若斋的蔑视让轩辕望有些失去冷静,他不明白为何这人面对自己的质问,却依旧能泰然自若,如果他本性便是一个坏人,那么倒没有什么难理解的,但那日在码头他的作为,分明显出他是个有强烈是非观的人。
连若斋目光飘忽了一下,定在紫金寺前松树上,在朝阳的照射下,松树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有光就有影,有好就有坏。”连若斋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无比,直视着轩辕望,似乎要透过轩辕望的脸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他开口道:“每个人心中有善就也有恶,善有多强烈,恶便有多强烈。我本来不想说,但轩辕望,你扪心自问,你心中有没有不容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恶念?”
他的话象十二月天里当头浇下的一瓢冷水,让轩辕望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他的目光,他的话,似乎从自己内心深处扫过一遍,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肮脏的连自己都不敢触及的地方,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你……”一时之间,轩辕望觉得理曲辞穷,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自胸中升起,他紧紧握住剑柄,将剑拔出一截来。
“所以说,你看到的那个善的我,那个恶的我,都只是我之一面,而你义正辞严之下,还掩藏着另一个奸邪凶恶的你……”
连若斋说的每一个,都象一个钉子一样被打击轩辕望心里,轩辕望只觉自己内心深处掩藏着的那些平日里克制的邪恶欲望,慢慢汇拢,慢慢聚集,慢慢成为一个人形,慢慢将自己的内心全都占据住。
汗水不觉中爬上了他的脑门,他手中的剑已然出鞘一半了,连若斋的眼睛有如晨雾中的灯笼,闪闪的,让轩辕望心中更为惶惑。
“你现在已意识到这一点吧,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完全的善也没有什么完全的恶,你所追寻的高尚背后,便是可耻与卑劣……现在,拔剑教训教训对方吧,不用任何理由,只因为你看不惯他!”
明明没有看到连若斋嘴唇嚅动,但轩辕望内心中的那个邪恶欲望集成的自己却开始说话,轩辕望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胸中杀人的欲望,他现在想的便是拔剑将那连若斋杀死,将这个能清楚看到自己内心黑暗的人杀死。
“他竟然能看透你内心,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活下去,要杀了他……”内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仍在喋喋不休,轩辕望握剑的手却有些颤抖,连若斋的目光越来越深远,虚无飘渺得象冬夜的星星。
“拔剑,快拔剑!”
连若斋对于轩辕望能坚持这么久也有些惊讶,或许是因为学剑者要修炼精气神的缘故,轩辕望在他的异术下并没有立即拔剑。因此,连若斋心中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这压力让他希望轩辕望早些拔出剑来结束这一切。
露出鞘外的剑刃上冷光流转,这晶莹的光芒证明轩辕望已然聚集了全力。连若斋明白,轩辕望终于将拔剑与自己一战。
当轩辕望之剑几乎全部出鞘之时,他脸上忽然绽开一丝笑意,连若斋看在眼中,不由得掠过一丝“妩媚”的感觉,但用妩媚这词来形容象轩辕望这样不过清秀而已的少年,连若斋自己也觉得牛头不对马嘴。
“原来慑心之术在扶英还有流传,只是不知这何时成了枪术中的技巧。”对于连若斋而言,轩辕望口中缓缓吐出的这句话,却不讶于晴天霹雳,紧接着惭愧与羞忿混合在一起冲上心头。轩辕望剑上的光芒已然消散,他又将剑插回鞘中,悠然道:“难道说枪术也与你人一样,有着另一面么?”
对于轩辕望识破自己的伎俩,连若斋极为不解,以轩辕望的年纪阅历,应该不曾见过慑心术才是,难道说在余国慑心术泛滥得连轩辕望这样的少年也知道么?
“你说每个人都有善恶两面,这话不错,但这却不能成为为非作歹的理由。以善制恶,人之所以为人,以恶代善,人即不如禽兽!”
轩辕望咄咄逼人的话语,让连若斋极其恼怒,他不知道这少年为何讨了便宜还卖乖,竟然教训起自己来。
轩辕望却全然明白,方才说话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寄身于剑中的绯雨,她察觉到自己内心中被连若斋慑心术挑起的恶念在涌动,便抢先占据了自己身体,她那番话,并不是说给连若斋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身体又回到了自己控制之下,轩辕望深深吸了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水,内心深处那个恶的自己已然平静下来,似乎在等待自己的选择。他看了看被斥责得脸上微微泛起红潮的连若斋,目光中不由有些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