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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起头,透过眸中的水雾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太阳隐在厚厚的云层后不再露脸,拒绝给大地涂抹晴朗而明媚的色彩。
天空也要哭泣了吗?太阳便腾出厚厚的云层给它当拭泪的擦巾?
我垂下头,蓦地,眼前出现一块洁白的云朵。我一惊,随即看清楚它不是云,而是一块洁白的丝帕。
一侧头,我又看见了龙须川步,不,是龙须川进!
他在悄悄跟踪我?
我有些惶恐地看着他——刚才毫不掩饰的哭泣都被他看见了?
龙须川进没说话,递过来丝帕的手臂依然伸着。
我没接——虽然他并没有嘲笑我的意思,但我没打算接受一个日本鬼子的“恩惠”。
龙须川进很固执,像一个没讨要到好处决不离开的乞丐一样,站在那里。
我定了定神,绕过他的手臂往前走。我说过不再和这个鬼子见面,距离刚才说话的地方不过一百多米远。
他是侵略者龙须少佐,我告诉自己,不再是我的朋友的朋友了。
身后响起皮靴追赶上来的声音,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我的手被他捉住,随即一块丝帕硬塞进我手心里。我羞恼地瞪着他,但他只低声说了一句:“你脸上有鼻涕。”说完转身大步走开。
愣了三秒钟之后,我使劲将丝帕摔在地上,还拿脚使劲踏了几下。洁白的丝帕布满我刻意而为的踏痕。我摸了摸腋下,手帕忘掖在那里了,不由一阵小恐慌。
如果不知道脸上糊了鼻涕倒也罢了,不知道丢人为何物,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当做不知道。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迅速抬起手臂,拿衣袖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擦拭了几下,再多的鼻涕也不怕擦不掉。
正当我重新迈开脚步之际,风将地上的丝帕吹起,贴在街边一根电线杆上。
我皱着眉,紧走两步上前,揭下它刚欲塞进下水道里,丝帕的一角引起我的注意。那里绣了一个橙色的繁体字“寧”。我瞬间想起一个中国女人的名字:筱文宁。
筱文宁,一个永远停留在1937年那个寒冷季节的中国女人,两年后仍以丝帕的形式存活在她日本夫君的心里。今天,他忍痛割爱,将丝帕送给我这个鼻涕虫用。
我犹豫了,该不该把它塞进下水道里?丝质的手帕不再轻飘飘,在手指间坠着,有些沉重。
最终,我还是拈着这块脏兮兮的丝帕回去。
137
137、朋友之托。。。
高铭锐和邹淼玲亲热地搂在一起打“啵啵”,我的到来也没能阻止他俩停下。
我无奈地侧目,因为现场觉得尴尬的绝不会是他们俩人中的任何一位。
正待回避,邹淼玲嗯嗯了两声似在跟我打招呼,随即腾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有一筐红枣,足有十斤,就搁在桌下。
我没心思打听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将修好的手表放在桌上就走。
“哎哎哎,这么急着逃窜去哪里啊?”邹淼玲腾出嘴来了,“站住!”她一边叫着,一边冲过来搂住我,“啪叽”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随手推开她,露出鄙夷之色。“污染啊,绝对污染人类啊。”
“谁惹了我们的拾伊啦,满脸不高兴?”邹淼玲忽闪着眼睛。“哦,我这伤风感冒不传染的。”
“以后别这样!”我揉了揉被她亲过的面颊,突然感觉好笑:那是我刚刚擦去鼻涕的地方。
“让你感觉一下被爱滋润过的甜蜜啊,傻瓜!”她将我拖向椅子那里。
“什么滋润?你的口水还差不多。”我嘀咕着,不情愿地坐下。
“还有高铭锐同志的,很香甜哦。哈哈!”她放肆地笑着,转身将桌下的那筐红枣拖出来。“给你补补身体;高贵的公主殿下!”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猜猜是谁送的?”
不用猜,心里已经有数。“你留着慢慢吃吧。我不需要。”我站起身,“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一下,我们晚上再见面吧。”
“你是不是不舒服?”邹淼玲说着,伸出手过来摸我的额头。我闪开,对她说:“不是啊。”
有时候真觉得她烦人,不就比我大一个月吗,总把自己弄得像长辈一般。
“就在我这里休息吧,省得大冷天的再跑回去那个没人气的地方,顺便帮我弄一下晚饭好不好?今天难得高兴,改善一下伙食。”她抱住我的肩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我,时刻没忘察言观色。
“你是不是也邀请了池春树?”我问道。红枣一定是他送的,见我没在家,便送到她这里。一想到这是日寇从中国豪夺来慰问军士的食品,我心里堵得慌。
“你想他了?”邹淼玲挤了挤眼睛,“你倒是提醒我了。铭锐?”她转向高铭锐,“你去给春树打个电话,让他晚上过来吃饭。别忘了告诉他是拾伊请他来的,让他无论多忙都得放下手头的活儿。哦,对了,让他别空着手来,最好带点豆酱或者饼干,不能白吃我们穷人的。”
我挣脱开邹淼玲,诧异地问她:“红枣不是池春树送的?”
“哎哟,你以为只有你家春树有这个能耐啊。告诉你,不是他。”邹淼玲笑道。
我愣了一下。那还会有谁送这稀罕的保健品?
邹淼玲卖起了关子不告诉我。高铭锐见不得她那副故作神秘的样子,冲我说道:“是那位紫海棠小姐。”
她?令人吃惊。她怎么会想起来送东西给我们?我第一想到的是她在拍邹淼玲的马屁。
“当然要算春树的功劳啦。”邹淼玲揭露谜底,“前些天她拿私藏的法币准备到黑市上换点粮食,不巧被宪兵搜出来,当街殴打她,罚她下跪示众。幸亏春树经过那里替她说情,有几个宪兵认识他,就放了紫海棠。后来她不知从哪里弄来红枣委托我们转送给春树,春树不愿收下,直接送给我们享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