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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走出小屋的?我浑然不觉。
雪花覆盖了我的肩,没有融化,像为我披上一件雪白的裘皮坎肩。但脚尖的雪却融化了——被我滚烫的泪滴融化了吗?
回望来时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踏雪而来的足痕,仿佛我不是人类,未曾践踏这片洁白。
我为何舍弃了温暖的火炉、进入这个纯白得凄冷的雪地——寂静得不似人间的雪地?
尔忠国,是我的灵魂渴望凭吊你吗?还是你的灵魂召唤我来凭吊?
然而,我竟不能为你筑坟立碑。眼下,只能在这寒风凛冽、雪花迷漫的天地间祭奠你的亡魂。
你在另一个世界看见我如石像般矗立的身影了吗?如果你怜悯我的痴、落下忏悔的泪,请融化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吧。彻底融化,跟雪一样细致,只待日出后,化成水,变成雾,不留存在过的痕迹,让我这挣扎在无知命运里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好不好?
可我没有融化,只感觉遍体的寒凉,侵入骨髓。
我在颤抖,僵硬地颤抖。
他没有融化我——因我不属于他、他不屑带走我吗?还是因我身边还有一群爱我、怜我、体贴我的朋友?
我转了一个身看向返回的路,洁白的就像一张铺开的画纸。我驻足不前,想象着一路走回去的那串哀绝的足印。
这个时空,于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真想就此掐灭生命的火种,远离这个罪恶污浊的世界。就这样,站在一片纯白的洁净中,在战抖中死去。然后,可以见到他,面对面质问他曾对我犯下的所有的罪孽,然后……如影随形,纠缠他到永远……
我的身体像冰一样寒冷、僵硬,头开始晕眩……
我却惊奇地笑了。
“尔忠国,”我空灵的声音颤抖在纷飞的大雪里,“不愿意融化我也无妨,封冻我罢!”
一道雪亮的光柱晃动着,黄色的光晕阻断夜的沉寂。
我已经看不清那是什么了。
“拾伊,你真要了我的命!”一个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将我从雪地之境拉回到燃烧着熊熊炭火的小屋内。
我的头斜枕在池春树的臂弯里,身体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我挣扎了一下——这种暧昧的姿势保持了多久?
“我——怎么成这样了?”我问道,同时感到脸红。衣衫单薄的我跟他裹在同一条被子里。
“难道我该任由你变成一具僵尸吗?”他爱怜的语气里带着不忍说出口的责备。炭火的明艳晃动在他灿若星空的眸里,呈现瑰丽的华彩。
我刚才的挣扎对他高尚的人格无疑是个侮辱——他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温暖驱散我雪地里带来的寒气。
我以比较自然的方式离开他的怀抱。刚坐起来,打了一个十
125、消逝。。。
分响亮的喷嚏。
他将被子裹到我身上,自己站了起来,“我真怕你得肺炎。”待我坐好,他又端来一碗姜汤。
“趁热喝了吧。”
我静静地接过他手里的碗,一口气将姜汤灌下喉咙,一股热辣顺势而下,带来满腔的热力和清冽的刺激。
池春树看了一眼手表。“几点了?”我问他,然后又打了一个喷嚏,眼泪也给打出来了。
他没回答我,却伸手过来抚摸我的头。“放心休息吧,我守着你。”
我这才注意到他脱在椅子上的军服和军大衣。他怕我恼他穿着鬼子制服,所以只穿了毛衣。
“春树,你会着凉的,把外套穿上吧。”我刚说完,连连又打了几个喷嚏。
他担心地看着我,摇摇头。
“你赶紧回去。我不要你留在这里。”我裹紧了棉被,催促他离开,心里在想他一定是不放心我,雪夜里赶来看我,不期正好捡回发僵的我。
如若他不出现,第二天棺材铺的老板是否又赚了一笔死人钱?
“我今晚就在这里。如果你觉着不方便,我可以到隔壁借宿一宿。”他说道,依旧担心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下手镯表,已过了一点。外面的雪下得更紧了,这会儿赶走他的确不妥。
我刚想说话,却连连打喷嚏,眼泪鼻涕直流,赶紧拿了枕边的手帕揩干净。我对他说:“你还是走吧,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我的抵抗力很强,不会被传染的。”他说着,又上来摸了摸我的头,“糟糕!”他蹙着眉头,又问道:“身上出汗吗?”
我摇摇头,却感觉身上一阵冷似一阵,不久,便像打摆子一样颤栗起来。
池春树扒开我的眼皮看了一眼,眉头蹙得更紧。
我裹着厚厚的棉被却依旧寒冷异常,头也裂开般地痛,感觉它在慢慢地膨胀。
池春树迅速穿上外套和大衣,让我等着,说他马上回来,然后奔跑着离开了。
迷迷糊糊中,我被抱到一辆车上。不久,被带到一个满是药味的地方。四周晃动着黄色五角星和白色大褂。浑身酸痛的我,闭上眼睛只想彻底摆脱这一切不适。
我的手被一双柔滑细腻的手握着。“拾伊,你会好起来的。”一个声音温婉地对我说,我记得那是池春树的声音。
我想好起来,但我不想醒来,很想就这么沉睡下去,再也不必醒来。
昏昏噩噩中,我记得捂着自己的心口朝池春树泣诉:“帮我打开一个洞,里面肿胀着脓血!打开它!鼓胀得我要爆裂了。。。。。。”
那双柔滑的手一直在抚慰着我,时而在我的额头,时而在我的手边。
作者有话要说:码这一章节时,心情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