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乱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我嗔道,狠狠挖了她一眼。“拜托,这旗袍太紧了,喘气都得小心翼翼的,你是不是叫人改了尺寸?我真怕一不小心撑开一道豁口,那可糗大了。”
“古董啊你!”她立即数落我,“旗袍不都这样?不紧身还能凸出女人婀娜的体态吗?你到外边瞧瞧,外边那些女人哪个不是这么紧裹着?我若有你这么一副魔鬼身材,一定天天惹火去。”
也是哦,我这个21世纪的人还不如20世纪初的人开放吗?
“你先准备着,我到经理那里去打个招呼,把伴舞和伴奏的事情再落实一下。比起我们那个时代,这些人只能算菜鸟中的菜鸟。”邹淼玲拄着拐杖朝室外去了。
我掀开布帘,向舞池看去:阴暗交替的光线里,男男女女相拥而舞,偶尔灯光映射着舞女浓郁的妆容和妖娆的肢体,也映射着男人们膨胀的情。欲——摸进舞女内衣里游走。氤氲的灯光漫射着各式的影子,或无聊,或猥琐,或狰狞,或贪婪,或凶残,或罪恶。恍惚中,不禁让人疑惑这还是被日寇蹂躏着的沦陷区吗?这还像失去半壁江山的国人吗?他们,难道麻木到连挣扎的心都省了?对生活似乎厌倦却又没到悲观的境地,似乎走向麻木;走向玩世不恭才是最完美的选择。
这里,俨然成为人们挣扎着、在绝望麻木的状态中梦幻美好的避难所。
心,里一阵哀痛。活着,看着挺好,但很疲惫;自由,看着很美,但很飘渺。
未来,在哪里?失去了爱的地方,还有未来吗?想着,眼前随即浮起尔忠国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
迟钝的我只顾眺望未来是否有爱在等待,不知不觉中,为自己定制了厚厚的铠甲,蒙蔽了自己,却错过了他。
我陡然想起一句话:一失足……
陆经理的到来将我的思绪带回歌舞厅,回到现实世界里。
这家歌舞厅为了隆重推出我居然在海报上打出“蛮声海外的纯美歌后”、“天下无双、堪比周璇”、“宛若天仙、清纯玉女”等等肉麻、夸张的宣传语,几乎把称赞女人的所有好词悉数贴我一人身上。
若在我那个年代,一定立即被网络定位“山寨版”某某某,跟帖的口水就能淹死你。然而在这个国破家亡的年代,沦陷区天天都有被屠杀的中国人。既然杀人都不算犯法,何况吹牛——即便吹破了牛皮也没人有兴趣笔伐口诛。
礼花飞舞,鼓乐齐鸣,奢华炫目,好个盛大的首次登台亮相仪式。
迈着轻盈、婀娜的步伐,我款款走向舞台,柔美地抬手拂掠开低垂的刘海。这里,不仅仅是传送歌声的舞台,也是开拓人生的大舞台。
口哨声、叫好声响彻歌舞厅——在尚未献歌的情况下!
人们似乎喜欢提前振奋自己,在最不羁的风月场合掩盖孱弱、颓废的一面,却在最血腥的砍头现场暴露冷漠、无畏的另一面。
为了区别于邹淼玲成熟妩媚的风格,我选的全是能体现我纯美音色的歌曲。
对准麦克风,我轻启朱唇,宣布我的拿手好歌《画香》。当震撼人心的音乐鼓点猛然敲响时,喧嚣的声音隐去。特来为我伴舞的几名舞女也舒展柔美的肢体翩翩起舞。
从此刻起,我注定了将站在浪尖上——迎接狂热的追捧同时面对各种恶毒的谩骂。
闭上眼,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动听的音乐。提满一口气,我用气音开道吐出歌词:
“我曾以为滤水是雨后划过眼泪
我曾尾随受伤的蝴蝶向彩虹飞
远处是谁用双重的色彩衬托着美
我正陶醉忽然从我的周围传来香味
是谁画出了世界的美
是谁回忆如此纯粹
是谁留恋着花的眼泪
忘了自己是谁……”
春之江水般清越的歌声冲破穹顶,弥漫至天际。
雅座里窃窃私语的人安静了,跳舞的人也安静了,暂停挑逗的举动。以往常有为争执舞女发生口角、斗殴事件,今晚却文明起来。
不是自吹,他们何尝听过这样的曲调,这样的歌词,这样的唱腔?
一曲《画香》之后,我又唱了《霞光》和英文歌《HeaheWorld》。每曲终了,掌声如雷。
三天之后,前来歌舞厅一听为快的三教九流人满为患,大家都像看西洋镜一样一边目睹我的风采,一边听“天籁之音”。
一时间,预订“清荷”和“红玫瑰”同台献歌的门票成为时尚,其中不乏浪荡的日本人——被吸引过来。
随着曲目的增加,歌舞厅加大了宣传力度。捧场的人越来越多,我和邹淼玲在汉口可谓红极一时。
走上歌女这条路本不是我的初衷,我根本无意踏足这一行,因为我这人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没打算配合我这个好朋友开始这样的“生活”。在我看来驻足歌舞厅的行为无异于自甘堕落。可有件事最终改变了我,让我义无反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