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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们个个都是好样儿的。
“中华民族不会忘了你们!”我朝他们的背影喊道,话音未落,就被佟鹭娴踹了一脚。“拖后腿我第一个毙了你。”她像个疯婆子一样朝我吼道。
我吃惊地发现她的眼里浸满泪水。
第一次见到流泪的佟鹭娴,我严重地感觉不适应,拔腿飞奔。
奔跑了十几分钟后,身后的阵地方向先后传来两声巨响。阵地彻底失陷。
光线又暗了些,再过一个小时,地面将完全被黑暗笼罩——留给我们的也只有一个小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龙门厂就是九月二十七日被日军攻陷的。一旦失去这次机会,意味着我们这三个幸存者就像落队的孤雁——将直接面临死亡。
人已经疲惫到极点,但饥渴,恐惧还在无限放大它们的杀伤力。
我感觉不到自己,只是机械地向前跑,向前,一直向前……
前方已能看到落在队伍最后面的行动不便的国军士兵,距离我们不过百米远。
尔忠国转身回来拉着我跑,另一只手又拉上佟鹭娴,几乎是拽着我俩向前跑动。
“忠国,不要管我们,别忘了此行的目的。”佟鹭娴脸色发白,汗水浸湿了前额的发却顾不上擦一擦。我想我的形象可能更糟糕。
尔忠国没说话,脚底不停,拉着我的手更紧了。
空中响起飞机的轰鸣音。
“小心敌机。”我虚弱地说道,不知尔忠国能不能听见。
“哪里?”尔忠国气喘吁吁地问我。
“天上呗。”我回道,早已辨不清方向。
“你出现幻觉了吧。天上什么都没有。”尔忠国向空中扫了一圈说道。
“也许吧。”我想可能是我太疲惫的缘故,耳鸣音很大,极有可能误当作飞机声音。
“坚持住,出了龙门厂就安全了。”他鼓励道。
三个人虽然都很疲惫,但谁也没放弃。
耳内的耳鸣音越来越大,我恼火地嘀咕道:“一架飞机……飞到我……耳朵里了。”
“卧倒!”佟鹭娴突然叫起来,随即扑到尔忠国身上。
“哒哒哒哒”身旁的地上扬起一长串白烟,泥屑飞溅。
我被一股惯性带倒,身体翻滚了一圈才停住。
一架日本战斗机从我们头顶飞过,高度距离我们不过十几米。
“鹭娴,你怎么样?”尔忠国一个翻身跃起,抱住佟鹭娴。
“我没事。”佟鹭娴抓住他的手站稳,“小鬼子瞄靶技术不怎么样,看看你妹妹去。”
我也没事,只是肉摔疼了。
“这是鬼子的侦察机。”尔忠国说道,将我从趴着的地上拎起来,又上下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咧,居然在笑。
佟鹭娴看了我一眼,也笑,只是听着像在抽风。
但他二人都没说破为何而笑。像先前一样,尔忠国一手一个拉上我和佟鹭娴跑路。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才知道他们笑什么。裤子右侧不知何时划破了一大道豁口,花睡裤翻露出来,看着颇滑稽。
前面有一辆侧翻的日军摩托车,车上的两个国军士兵已然死去。
尔忠国将尸体拉到一边,将摩托车翻正,让我们坐进去挤一挤,他则踩下油门驾车往前追赶国军队伍。
日军侦察机又回转了,机枪一路扫射而来。
尔忠国急忙调转车头,避开敌机攻击线路。
敌机飞过后,我们继续前进。
“逃跑的速度比兔子还快!”尔忠国一边加大油门,一边埋怨道。
我紧挨着佟鹭娴坐在车斗内,被摩托车颠簸得想呕吐,但腹内空空,无物可吐。
摩托车仅载了我们两里路,便罢工——没燃油了。
尔忠国只得弃车。我晕乎乎从车斗内爬出来,却发现佟鹭娴身体缩成一团倒在车斗底部,五官都挤在一起,好像肚子疼。
尔忠国上去抱她。“别碰我!”佟鹭娴伸出手阻止他,手掌里满是鲜血。
“鹭娴!”尔忠国惊惧地大叫一声。
佟鹭娴中弹了?我陡然想起她先前那抽风般的笑,然后大悟。如果不是她用身体护住尔忠国,中弹的人就是尔忠国啊。
尔忠国还是将她从车斗内抱出来,她的后腰上有两个血洞,血仍在汩汩地流淌,很吓人。
“我命令你放下我!”佟鹭娴艰难地说道。
尔忠国将她放下地,托住她的身体,伸出手指封住她身上的几处穴位,血涌出的速度骤然减缓。他又抱起她,一言不发地向前疾跑。
我使出全身力气追赶他俩,还是落下一截。
“放下我,忠国。”佟鹭娴说道。
“坚持住,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人给你疗伤。”